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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句:〃好了,就這麼著吧。什麼時候回來看我呀?回家來看我呀!〃
每次跟老孃通電話後,我的心智就會清爽起來。老孃走了,我心靈的家園沒了,我成了孤兒。一如老舍所言,〃失去了慈母的愛便像花插在花瓶裡,雖然還有香有色,卻失去了根〃。
娘出生於1920年農曆正月初八。21歲結婚,生育了我們兄妹6人。我最小,是〃老兒子〃,大哥比我大16歲。上個世紀 50~60年代,山東農村很苦。父親在離家很遠的一個供銷社上班,一個月僅有8塊錢。娘一個小腳女人,用她並不強壯的肩膀撐起了這個家。她白天跟年輕人一樣去下地幹農活,掙工分,晚上常常還要去粉碎糧食或彈棉花(或許正是機器的轟鳴聲損害了她的耳朵)。據說,老孃生我的那天,白天還下地幹了一天農活,半夜裡把我生下來,第二天又下地幹活了。
哥哥姐姐都上了學,娘沒有時間看管我,2歲多就放手讓我和同村的小夥伴們到街上玩。我家街門的門洞裡,有塊大理石,我玩困了就趴在上面睡一會兒。有時我也會撿一些落在街上的柴草,抱回家燒火用。有時候還能撿到1分錢、1毛錢,或是5毛錢。那時娘臉上會露出欣喜的笑容:老兒子也能填補家用了。
爹每月從供銷社回家一兩次。早晨爹還沒下炕,娘就把香噴噴的兩個荷包蛋裝在碗裡端到爹的炕頭。估計那是娘一過門就從奶奶身上傳承下來的習慣。雞蛋當時很金貴,我們只有在過年過節時才能吃一點。我跟二哥很饞,每逢爹吃荷包蛋的時候,就會趴在炕上,饞貓似的眼巴巴地瞅著雞蛋一點點落入爹的嘴裡。爹也疼我們,會分給我們吃。娘要是看到了,就堅決不許。我跟二哥從小就發誓:將來要當爹,當爹能吃荷包蛋。
娘壓彎了自己的腰,卻挺直了兒女們的脊樑。她沒上過學,不識字,卻喜歡看孩子們學習。每逢晚上,兒女們只要說看書,她就會讓點上那能照亮兒女前途的煤油燈。1961年大哥考進了南開大學,1963年大姐考進了鞍山鋼鐵學院。在我們村許多人家,孩子只有兩三個,他們中很多人卻讀不完中學,就要回家幹活掙工分。娘沒有這麼短視。她常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出水才看兩腿泥〃。
〃車到山前必有路〃,問題和解決問題的方法同時誕生。人們的許多恐懼和挫折,都是想象出來的。對挫折的恐懼,很容易使一個人陷入瑣碎的事物中。給挫折盛開的自由,讓它們充分展現。在挫折開花結果的過程中,一個人的創造力也就迸發了,生命的火焰也就燃燒起來了。老孃這份面對挫折和危難的達觀,使許多飽學之士汗顏。
富者擁有過多,因而碌碌無為。家境貧寒,使娘身上的潛能得到了最充分的釋放。她常年忘我地勞作,從不吐露一個〃苦〃字,大嗓門說話,爽朗地大笑,以她獨特的方式相夫教子。或許由於她心靈的純淨,超強的勞作並沒有損害她的健康,晚年除了腿腳不利索,身體還一直很硬朗,面容紅潤祥和。她堅持每天早晨三點多鐘起床做氣功,打掃前後院,然後自己做飯,從不肯讓別人伺候。娘小時候纏腳落下了雞眼病根,致使每每需要去公共浴池找專業技師修腳。她周身面板白嫩透亮,成了老家公共浴池的一道獨特風景。她走的那天,村裡有500多人來送行。
蟲工木橋◇BOOK。◇歡◇迎訪◇問◇
第4節:前言(2)
一個山東鄉下不識字的小腳女人,怎麼能有如此的大能和造化?我一直在考問,在求解。直到去年〃十一〃在徒步穿越西藏墨脫原始森林的行程中,我才有所領悟。那次我們一行8人,我負責獨自在前邊開路,給了我長時間單獨思考的機會。
雅魯藏布江大峽谷一處處懸壺直掛的瀑布、靜靜的河床、清新的空氣、沉靜的山谷,構成西藏空靈純淨的世界。當那些要成為什麼的慾望開始停歇時,老孃每天晚上都能如約而至。一種圓融的感覺,沁透了我的心脾。此前,無論在山東或北京的家裡,還是出差在外,老孃一直不肯到我夢裡。
在墨脫的原始森林中,有許多幾個人抱不過來的參天大樹,樹下堆積著厚厚一層脫落的樹皮和落葉。它們曾經是新鮮的、嫩綠的,後來黃了,落在了地下,似乎和這棵大樹沒有關係了。但實際上,它們卻都依偎在樹下,化成塵埃後,還在義無反顧地反哺大樹。那些參天大樹,正是傳承了母體的基因,汲取了天地精華以及落葉和樹皮的營養,才生機盎然,身姿挺拔。偉岸與塵埃交替,落葉、脫落的樹皮與勃勃生長著的大樹形成了一個週而復始的輪迴。
或許,這就是母親,這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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