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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住,真正有氣質的淑女,從不玄耀她所擁有的一切,她不告訴人她讀過什麼書,去過什麼地方,有多少件衣裳,買過什麼珠寶,因她沒有自卑感。”日後就明白了。
說簡單點,姿態要大方,切勿似小老鼠偷到油,或是似小撈女找到戶頭。
傅於琛自那個時候開始教育我。
我一直住在他家裡,由陳媽照顧我。
他時時帶我出去,總是介紹我為周承鈺小姐。
人們全然不知我與他是什麼關係,但日子漸漸過去,他們習慣他身邊有這麼一個女孩子。
十二歲的時候,我已長到現在這麼高,一年之內縫三次校服,買三次皮鞋,一會兒便嫌小,衣物穿三兩個月便不合身,很明顯開始發育。
脾氣也格外孤僻,動不動生氣,一整天不吃飯,只有傅於琛在本市的時候,我才肯開口說話。
他常常外出,一去盈月。
有時我問:“你又要到什麼地方去?”“我去奧地利史特拉堡。”“做生意?”“不,去參加花式飛翔比賽。”“會不會有危險?”“走路也有危險。”“我可不可以去?”“你要上學。還有,你已經這麼大了,帶你出去,人家會以為你是我女朋友。”我咧嘴笑。
沒有人知道他的女朋友是誰。
他仍然沒有結婚。
他仍然帶我出去,他喜歡我外出時擦點口紅。
陳媽初時很詫異,“小姐,你怎麼開始化妝?”後來見慣了,就不再問,這世上原有許多奇人奇事,有什麼稀奇。
口紅由他買回來,有兩個顏色,一隻大紅,一隻粉紅。我不大會用,總是搽得厚厚的,嘴像是哭過之後,腫了出來。
他還喜歡我穿窄腰身的大圓裙,梳馬尾巴,這樣打扮起來,照著鏡子,自覺似十六七歲少女。
他買項鍊給我,說:“戴上就更好看了。”傅於琛把我打扮得似公主一樣。
我沒有令他失望,開頭,我知道有人懷疑我是他的私生女,後來,他們又說我是他的小妹。
暑假,他把屋子重新裝修,真是痛快,完全不留從前的樣子。
私底下,我並沒有忘記過去。
升中學了。
他為我選了最好的男女校。
即使穿校服不打扮,即使態度冷淡,也有很多男生願意與我做朋友。
他們邀我看電影吃刨冰去圖書館。
仍不敢伸出友誼之手。
他們開始把書信卡片夾在我書本里。
有些還寫英文,文法都不十分整齊,但已噱得我開心,用一隻盒子,珍藏起來。
我們知道一個地方,在學校小路上,叫華南冰室,菠蘿刨冰才六角一杯,放學偶爾,我也肯與女同學約好,吃上一杯。
隔壁桌子坐著男生,彼此裝著不認識,可是大家都特別注意頭髮亂了沒有,說話對桌是否聽見……
我們已開始知道男女有別。
甫士卡與郵票在這個階段已不生效,但我塗口紅,她們沒有,豔羨之餘,風頭仍歸我。
女同學也曾說:“你父親那麼年輕那麼漂亮。”我沒有解釋。
母親又出現一次。
實在是老了。
一直笑,假牙沒裝好,紫色的牙肉與瓷牙間有條黑色的縫,怪不自然。
她一時沒把我認出來。
她同陳媽說:“怎麼可能,似大人一樣!”她一直埋怨我似大人。
一看就知道她為何而來。
她是來借錢的,我可以肯定。
傅於琛特地回來會她,擋在我面前,怕她有什麼不適當的舉止。
他總是為我著想。
我繞著雙手看著母親,她抬頭,大吃一驚。
“承鈺?”她趨向前來。
我不應她。
傅於琛站在我身後,問她:“有什麼事?”她酸溜溜地說:“女兒活脫脫似公主,老媽卻無隔夜之糧。”傅於琛嘆口氣,“你要多少?”“我同你私下談。”母親眼睛往我身上一溜。
“不必,承鈺很明白你的為人。”“你把她打扮成妖精一樣,是何意思?”“這只是一般少女的裝扮,我想你誤會了。”“十二歲算是少女?”母親又發出那可怕的笑。
我嘆口氣,母親真糊塗,她一直以為侮辱了人,便可勒榨多一點,其實傅於琛很願意速速打發她。
“你要多少?”傅於琛又問她。
“我流離失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