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部分(第2/4 頁)
自己的房子。”我對唐娜說,眼前遠景閃亮,光輝燦爛。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給你兩畝地,你也可以造一幢自己的房子。”
“我才不會去呢!這裡不是好好的嗎?”
“不,不一樣。”
“怪不得就你是不肯在城裡買房子。”唐娜想起了什麼。“其實,”過了一會她又說,“你也不會在那兒住多久的。你呀,不會在任何地方住下來的。”
我低下頭。她的話擊中了我。也許是這樣。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知道我現在很悲慘。我每天追逐的,無非是金錢、女人,尋歡作樂。在北京作為一個藝術青年時的慷慨悲歌,早已化成了女人的體香和數錢聲的獰笑。但我真的不知道,我是不是會在某個地方,造一幢房子,永遠地住下來。在搞那塊地的時候,我一直抱著一個夢想,關於房子的夢想。但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會在這樣的房子中住下來。
在內心裡,我喜歡木頭、泥土和茅草做成的房子:住在裡面,感受四周充滿生命———泥土壘的屋基裡面會有螞蟻、蚯蚓、螻蛄,還有其他的小爬蟲;茅草做的屋頂中會有蘑菇、苔蘚和鑽進飛出的飛蛾;而那木頭做成的內牆和構架,則可能直接紮在土地裡面,依然是樹的一部分,依然在生根、發芽,甚至開出花來。
我想住在這樣的房子裡,我的生命就和其他許許多多別的生命連成了一體。我是自然這個大生命體中的一個。當我生存著,我和那無以數計的生物一起呼吸,一起忙碌和疲憊;當我安靜入睡時,周圍的一切依然生機勃勃,跳躍和飛翔;當我做夢,周圍的動物和植物和我的夢境連成一片,彷彿我的夢溢位我的身體,去和那些草木、昆蟲、飛鳥匯合,一起在這個世界舞蹈和歌唱;而當我死去時,我的生命也匯入了周圍的生命,成為繼續生長的別的生物――動物,或植物。
這樣的房子必定建在一個寧靜的地方。它的周圍不可能有水泥、鋼筋、機器,只有泥土,褐色的黑色的紅色的黃色的能長出草木花朵來的泥土,只有泥土上生長的青草鮮花和樹木;也不可能有汽車和火車;也不可能有吵嘴的女人和打架的男人,不可能有貪汙的官吏和偷盜殺人的黑社會。因為沒有那些會發出“轟轟隆隆”和“嘰嘰喳喳”的聲響的東西來遮敝,因此我時常能聽見鳥叫的聲音、花開的聲音、水流的聲音,時常能聽見屋後草坡上、竹林裡那戀愛中的男孩女孩的耳語聲和偷吻聲,甚至,還能聽見月亮把光“唰”地灑下來,鋪在大地上的聲音,聽見雲朵慢慢地飄過天空的聲音。這些來自自然界的聲音,這些天籟、最終和我的心跳的聲音碰撞、交匯,合成了音樂。
音樂就是這樣產生的。音樂是一切藝術的母親,因此,藝術也就是這樣產生的。那產生了藝術的房子也產生愛。一個女孩拎著一隻竹編的籃子,籃裡裝著雪白的蘑菇和五顏六色的花,經過我的窗前,無意中回頭,驚訝地張大了那美麗的眼睛:窗子裡飛出一隻灰色的鳥,棲落在她的肩上。她揮手想把它趕開,卻看見了它那茫然無助的目光――這正是我在愛的時候的目光。那個女孩正在回家的路上,她的家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她知道,如果不帶上這隻鳥,她就會在那無邊的田野裡寂寞得哭起來。
那產生了愛的房子也產生想象。因為它是寧靜的,而寧靜中總是奔湧著激情的河流,河流總要飛濺浪花。那浪花是非現實的、夢一般的,它在陽光下面會幻化出一個不同於這個世界的另一個世界。而那另一個世界裡,也有這樣的一座房子。
這樣的舒展著各種各樣的植物,蠢動各種各樣的動物,生長著音樂、愛和想象的房子,一定不會是在現在這個年代的城市裡出現的。現在的城市沒有植物,只有塑膠花和橡膠樹;沒有動物,只有卡通狗、機器貓和摩肩接踵、能把任何空間都擠得水洩不通的人;沒有生命,只有手忙腳亂的操縱桿、腳手架、鍵盤和懶洋洋遙控器、啤酒杯、床單;沒有音樂,只有CD唱片、卡拉OK和歌星;沒有想象,只有電視裡的假象和電腦中的幻像;連愛也沒有,只有男朋友和女朋友,只有情人、“小姐”和婚姻。
這樣的房子也不會是出現在這個年代的農村。現在的農村正在變成城市――真的城市和假的城市。這裡的水已經變黑變臭,天已經變灰變髒,花草樹木已經被踩被砍,動物已經被殺被吃,只剩下那些帶著糧食的植物――當糧食也可以從工廠裡出來時,它們也會很快消失。
這樣的房子不會在將來出現,因為將來的世界只有機器、機器、機器,以及機器和機器,還有就是別的機器、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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