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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大字,道:“你看看!”玉卿抬頭細看:欽差守禦江南兼管淮揚兵馬都統制韓,為嚴防奸細事:照得金人犯順,襲取東京。鎮江為南北要衝,奸人不時窺伺。近因塘報緊急,江上戒嚴,恐防河北商旅內藏奸細,伏禍不淺。今後凡有寺觀廟字,不許容留行客止宿。如有面生可疑,系東京語音者,即時報本鎮審驗過江。無論僧道村坊敢有私留,以軍法連坐處斬,決不輕貸。特示。
大宋建炎三年三月日諭眾通知鄭玉卿看畢榜文,唬得面如土色。那老和尚見他說話蹊蹺,不象行客,把門一關,孤零零關在門外。幸得江南三月,天氣不冷,在石臺上坐了一夜,又怕巡夜兵丁看見,伏在一株槐樹邊,又飢又困。這個浪子一向受用的過了,也該折算他折算。這一夜好難捱!有詩一首,單說少年蕩子不可輕走江湖:莫道江湖容易遊,少年常落下場頭。
花明楚館人先醉,金盡秦樓歌未休。
千里拋家空作客,孤身失計悔停舟。
提防陌路交情惡,覆雨翻雲何處投?
這首詩單說少年輕浮子弟,仗著有幾貫浮財,自家有些小才藝,浪跡狂遊,沒有那豪傑的本領,或是遇著那些下流匪類,引入嫖賭一路,不是誘你一擲千金,說是豪傑的本色;就誘你偎紅倚翠,說是才子的風流。把手中有限的本錢,大家弄淨了才肯罷休。這等一起朋友,專一白手騙人,在江湖打憨蟲,北方人叫做幫襯的,如鞋有了幫襯,外面才好看,蘇州叫做蔑片,如做竹器的先有了蔑片,那竹器才做得成;又叫做老白鯗,那鯗魚海中賤品,和著各色肉菜烹來,偏是有味。因此,這種人極是有趣的,喜的是趨奉謅佞,不好的也說好,不妙的也說妙,幫閒熱鬧,著人一時捨不得他。如今蘇杭又叫做伴堂,如門客應伯爵、謝希大活活的把個西門慶奉承死了,還要嫁賣他的妻子,你道人情惡也不惡!
這鄭玉卿自小生在武職官家做個小後生,那曉得江湖上人情險惡,因此被苗青一夥大棍騙光,把個萬金的資囊送與別人受用。在土地廟前地上睡了一夜,次日早起來,越餓得慌,這頓飯可是省得的!沒奈何,把頂中上玉結兒賣了二十文錢,上店裡買了一頓點心,且救救急。不一時,把二十文錢單單買了兩個上等的燒賣,幾口吃盡了。這午飯怎麼處,到晚來那裡宿?尋思一會,看了看金山寺裡拾的這吳公子的紫竹蕭在身邊,何不走上酒樓,且吹蕭求些銀錢度日,以救一時之急。即將蕭取出,擦磨光淨,看見城門外臨著大江,有一座酒樓,上寫一聯:“天地有情容我醉,江山無語笑人愁。”
門面齊整,新油的紅綠丹青可愛。那樓上士客坐滿,也有憑欄看江的,也有猜枚行令的。玉卿走近席前,把蕭吹起。正面座頭上坐著一個老官人,有六十餘歲,穿著鴨青布直掇,幅中雲履,生得巨口長鬚。對面坐著兩個客人,一個是武官打扮,三十歲年紀,一個是秀才打扮,二十多歲。老官人看著玉卿年小,生得白淨,不象個梨園,又不象個客商,問道:“你這個人戴著頂巾子,沒有長衣服,不象個貧人。因何吹蕭乞食?決有個原故。”玉卿不好細說,只道:“江上遇盜,劫了財物一空,無可奈何,平日略知些絲竹,暫且餬口,等找尋著親戚再回故鄉。”說畢,淚落如雨。也是玉卿絕處逢生,老官人便道:“你親戚姓甚名誰?做甚麼勾當,”玉卿道:“我姑表哥姓徐名有功,字是震宇,汴梁衛裡千戶出身,聽得在鎮江水營做把總,不知住在那裡,又不知生死存亡。
今經大亂,離鄉十五六年了。那時小人才七八歲,記得他出差江南,催買弓箭,因亂後不回家, 說在京口住, 又投了水營做官。“老官人看著那武官打扮的道:”這說的可不是你令尊麼? “ 那武官道:”你莫不是鄭二叔鄭佩麼?“玉卿道:”在下就是!只不認得尊駕是誰?“那人起來:”才說的就是家父。“指著這老人道:”這就是家嶽李次橋,這秀才是舍妹夫李仰之,原是換親的。如今幸得相遇。“忙忙讓坐下,知道不曾用飯,即叫酒保先整四個面來,面罷,就送上酒萊來。
玉卿飽食一頓。這才是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
四人酒罷下樓,打發了酒錢,和鄭玉卿一路而行。進得城來,走了幾條大街,到一小巷內,是一小小宅院,內裡三層,才待叫門,只見徐把總出來,不認得鄭玉卿,問是那裡的客。那老官人才說:“在城外酒樓上遇見,說是找親戚的,問道了一會,才說道是親家的表弟鄭親家。今日送上門來,也是天假其便,不然令表弟少年出門遭著不幸,不知怎樣流落了。”徐把總才讓進去,細問了一遍東京的親友存亡,家產俱磬淨了,大家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