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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狼,四十如虎。女人,過了五十還坐地吸土呢。越是這樣的,倒比黃花女兒好玩兒……“
錢度聽他們說得越發不堪入耳,裝作方便,踱了出來,仔細看那鳳綵樓。這鳳綵樓果然收拾得整潔華貴:四面竟沒有院牆,全部都是兩層歇山式紅樓,飛簷斗拱畫棟雕樑,樓上樓下廊邊都裝著紅木欄杆,新近才油漆過。廊簷下吊著各色彩燈,晃得滿院流光溢彩。大小丫頭,有的端茶、有的送酒,邁著細碎的腳步樓上樓下忙個不停,酒香、肉香、脂粉香到處飄蕩。樓上一個王八頭兒忽然高聲叫道:“巧媚兒姑娘來了!”兩個總角小丫頭,攙著一個女子從樓上西南廂一間房中走出來,輕盈的步子走向北房。珠簾響處,高恆已是笑著迎了出來。說笑著簇擁著那女子進北房。北房立時又是一陣譁笑言語,卻聽不清都說了些什麼。錢度剛轉身要上樓,忽又聽見“譁”的一聲,似乎打翻了水盆子,一個男人粗聲罵道:“你這賤貨!浪著思量什麼野男人?好好的一盆水也會弄翻了,這屋裡剛鋪的氈毯——你看看,你看看!——汙成什麼樣兒了?”他似乎踢了什麼人兩腳,一個女人用手帕捂著臉,蓬著頭奪門而出。兀自嗚嗚咽咽,哽得腳步都踉蹌不穩。錢度不禁一怔,正要問,那個男人穿著大褲衩子,上身打赤膊,追了出來,抓住婦人髮髻,一推一揉,就把她拖倒了。壓著嗓子惡狠狠罵道:“賤蹄子,誰叫你不肯接客,老子就是要熨平了你!”接著又是一腳,踢得那女人在地上滾了兩滾,一頭撞在錢度小腿上,掙扎著爬不起來。錢度見他如此欺侮人,橫著眼盯過去,說道:“你怎麼這樣橫?瞧她這身個兒,經得住你踢麼?不怕吃人命官司!”
“回您老的話,”那人瞥了錢度一眼,立時便變成了笑彌勒,“她是我女兒,我是她乾爹,這是我們自個家事,客人您請隨喜——她是我們前年買進來的,別人十六歲就接客了,偏偏她犟得很,十九了還不肯開臉,我們開行院的吃的就是這碗飯,又不是義倉孤老院,就這麼幹養著她,怎麼成?”
“當初買我的時候,說好的只賣藝,不賣身!”那女子躺在地上仰著臉說道,“你們這鳳綵樓是惡霸地獄!大爺呀……”她絕望地盯著錢度,欲哭無淚的樣子,“他們欺負我不識字,寫了一張假賣身契,逼著我接客過夜……我彈曲兒唱歌兒,沒少給他們掙錢……”她抽抽噎噎地哭訴著,曹鴇兒已經下樓,一把拉起那女子,替她理髮整衣,絮絮叨叨連“埋怨”帶勸慰:“芸芸呀,我跟你說過多回,別沾惹王福祥那個老龜孫,凡事離他遠著點……怎麼就是不聽呢?他賭輸了,又吃得像醉貓似的,沒事不拿你撒氣找誰去?好了好了,快回房裡……”她轉眼照王福祥“呸”地啐了一口,說道:“你瞧瞧你那副鱉樣兒!除了打人還有什麼能耐?還不滾進去挺你的屍!就這麼豎在這兒現眼!”這才又換過笑臉,對錢度嬌聲道:“錢爺呀……快上去吧!高爺他們出彩唱曲兒呢……我安頓一下芸芸,就過來陪你們。”
此時芸芸立在柱子旁燈下,錢度打量她時,瓜子臉,細腰身,體態是十分玲瓏,只是臉上鉛華不施,眉目疏淡些,左腮下還有幾個雀斑,顏色不很驚人。錢度說道:“你們開這院,圖的不就是錢?她唱曲兒掙錢不也是錢?這麼作踐她,將來人也沒了,錢也沒了。曹媽媽,你甭和大爺我作這個象生兒,給這個芸芸開臉是多少價,一年的包銀又是多少?你開個價兒我聽聽。出得起,是她的命;出不起,也是她的命。”“瞧錢大爺您說的!我可是當自己女兒看芸芸的!”曹氏紅了紅臉,媚笑道:“爺您要包她,是她的造化。我不賺這個錢,您出個本兒,連開臉在內,總共一千五百兩!爺臺您要是手裡緊,我還可再放一點價!?”“一千五就一千五!”錢度爽快地說道:“走,芸芸,咱們上樓去!”
“不……”芸芸閃眼看著又黑又瘦的錢度,又果決地說:“我說過,不賣身!”話音剛落,便聽王福祥在屋裡又吼道:“你個死妮子,皮賤!”
錢度一口便打斷了王福祥的話,“你不過是個王八,很貴重麼?——芸芸,我可憐你!不要買你身子,只買你個平安,三兩日裡我就要去雲南。陪我唱唱曲兒,好麼?”芸芸這才認真打量錢度一眼,見他忠誠厚道,滿臉的本份相。畏久,她才點了點頭,低聲道:“那……我跟你走……”那曹氏早就笑吟吟走過來,竟親自扶著芸芸拾級上樓,溫言細語地說:“你跟了這位錢爺,可真是祖上八輩子修來的福!如今你是錢爺的人,誰敢再難為你,看我不揭了他的皮!好丫頭,進了我們這行裡頭,最好的出路不就是尋個好人家從良麼?你合了錢爺的意兒,這可是皇天菩薩……”好話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