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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只為風月情濃。奈何天,傷懷日,寂寥時,試遣愚衷……錢度徐徐踱著步到柳樹下,隔水聽音。這似詠、似嘆、似鬱、似暢的歌聲,竟似水銀瀉地一樣,彷彿透穿了人渾身髮膚毛孔,直往心裡鑽。錢度也聽呆了。
“哦,錢度,老相識了。”傅恆入迷地聽著直到一曲終了,嫋嫋餘音已盡,才回過神來,轉臉笑道:“入門休問榮枯事,但見容顏便得知——今科先生沒有得意,是吧?芳卿——把錢先生拿的卷宗遞過來。”便見傅恆身後打扇的丫頭繞過幾個清客的椅子過來取了卷宗,雙手捧給了傅恆。傅恆只抽出來看了一眼,就放在茶几上。錢度這才留神,原來傅恆對面坐的是曹雪芹。錢度笑道:“雪芹兄原來到六爺府來作西賓了?”
曹雪芹散穿著一件灰府綢長袍。搖著一把湘妃竹扇欠身笑道:“託六爺福,我在右翼宗學當差,不過混飯吃罷了。萬歲賞了傅六爺十二金釵,教習歌舞,我來湊趣兒罷了。”“一曲情歌傾倒四座,還說是‘湊趣兒’?”傅恆爽朗地一笑,“要不為芳卿,你才不肯來呢!是吧芳卿?”十幾個清客頓時一陣鬨笑。有的說:“我們早看出來了,今兒六爺一語道破天機。”有的說:“東翁就是借芳卿作餌,釣曹先生的詩詞!”一個留著老鼠髭鬚的清客站起來,笑道:“說破了我們就為取個樂兒。上回恆爺在花廳和雪芹一處吃酒,是芳卿執酒。雪芹當時那樣兒——”說著便模仿起來。他穩重地看一眼芳卿,垂下眼瞼,似乎忍不住又偷睨了一眼。“芳卿那時是這模樣——”老鼠鬍子又學起芳卿的模樣:他先是伍怩作態地扭了一下腰肢,羞澀地低頭擺弄著衣裳襟,又偷瞟了一眼曹雪芹,“——六爺,我學得可象?”傅恆正吃茶,被他逗得“噗”的一聲全噴了出來,連連說:“象象……就是這樣兒!”
“哪有老爺們和奴才開心的麼?”芳卿滿臉臊得通紅,偷瞟了一眼曹雪芹,啐了一口轉身便走。錢度見那清客學得維妙維肖,不禁捧腹大笑。傅恆見曹雪芹被眾人笑得不好意思,轉身對芳卿道:“不要走,走了倒沒趣了。”又對曹雪芹道:“你答應我一件事,今兒就把芳卿送你。”
曹雪芹眸子中波光一閃,笑了笑沒言語。
“上回你來說,正在寫《紅樓夢》。”傅恆笑道:“如今寫得怎麼樣了!把稿本送過來,我要先睹為快。”曹雪芹沉吟了一下,笑道:“六爺有命,沾怎麼敢違拗?不過現在這書離寫成還早呢。怡親王那邊要過去了,寫一章拿去抄一章,再送回原稿。六爺要看,只好叫芳卿過去給您抄來。就是方才唱的曲子,也都是書上的。六爺,我這會子就再抄一首給您如何?”說著站起身來。柳樹旁茶几上現成的筆紙,只見曹雪芹略一思索,援筆疾書:一個是間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暇。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話?一個在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掛。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好,好!”傅恆連連擊節讚歎。“九轉回腸哀婉悽情,真叫入魂銷魄醉——你瞧你瞧,芳卿又痴了!”一邊一疊連聲叫人:“將這曲兒送過水榭子那邊,叫我的十二金釵配調兒演練!”
曹雪芹卻不放筆:“六爺言出如鼎,曹沾今兒真是天滿地意。雖說現在還不能把書拿來承教,先作一首詩以志今日之喜!”眾人聽了頓時鼓掌稱妙。只見雪芹筆走龍蛇疾書道:雲鬢低鬟佩明璫,瑤池清歌奏宮商。
翩來驚鴻悵於建,蜿轉游龍愁洛陽。
一彈坊中琵琶曲,半舟騷客盡斷腸。
白傅詩靈應喜甚,定教蠻素鬼排場!
寫罷輕輕放筆,對芳卿一笑說道:“天知地知你我知,咱們走罷!”芳卿凝望著曹雪芹黑漆漆的那對眸子,又羞澀地低下了頭,腳尖跳著地下的土,良久,彷彿下了決心,端端正正地給傅恆蹲了兩個萬福,低聲嚶嚀而語:“謝主子……芳卿在世一天,總忘不了給您生佛燒香的……”說罷和曹雪芹一後一前,竟大大方方去了。
“真是曠世罕有之奇才!”傅恆悵悵地望著二人背影,不勝嗟訝地嘆道:“比起來,我們這些皇親國戚真如糞土了。”錢度在旁聽他發這種貴人感慨,也感慨道:“六爺今兒高興,連我也幫邊子飽了眼福耳福——您要沒有別的吩咐,我也該回去了。”傅恆笑道:“張熙解來京師了。廷玉送來的這個就是他的案卷。皇上有意叫我和統勳去傳旨審問,統勳是主審,上午已去領旨。我也要去養蜂夾道了。走,你回軍機處,我們還能同路一段。”清客們見說,早已有人跑去傳知給傅恆備馬。
傅恆和錢度兩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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