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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大字——驛道竟是繞馱馱峰東麓半山向南而去——大字旁不知哪個墨客在石上提著茶碗大的字:吾曾行蜀道,亦曾過婁山。而今經此地,始覺落心膽!高標插天、幽谷中怪水盤旋。即當亭午壁立千仞古井間,日月光難見!虎蹲狼踞亂石飛瀑、嫋嫋如霾煙!知否知否?此為天下第一灘!
後頭還有題跋,卻瞧不清楚。範高傑雖識幾個字,此時也沒心緒,只覺滿目悽惶。正沒奈何處,谷口一撥人馬又到,方勁帶著四十多個殘兵回來。這群人幾乎個個帶了箭傷,纏頭裹臉、束胸勒臂,卻是包紮得還好,最難能的是還牽了二十多匹運乾糧的走騾,一個個疲憊不堪踽踽而行,進了惡虎灘口。
“好,有糧就好辦了!”範高傑眼睛一亮,竟撲到一個糧馱子上,愛撫地用手摩挲著粗布乾糧袋,有些氣短地對方勁道:“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給傅中堂往太原報信——原來牒報不準,賊勢浩大,我們中了埋伏,血戰到此,困守惡虎灘待援!你、我,還有胡振彪三個主將都在,總算扳回了局面,還好向朝廷交持。”
方勁聽他說話,心中升起一陣寒意。三百餘人陷在箭陣石雨中,殺開血路與大軍會合,只剩下不到五十人……範高傑這個主將指揮無能,沒有一句自責,沒有一語相慰,只是慶幸“主將都在”,真不知張廣泗憑什麼看中了這個活寶來壓陣帶兵!他嚥了一口苦澀的唾液,沒言聲走到昏昏沉沉靠著大石頭的胡振彪,俯身坐在旁邊,輕輕搖了搖頭。
“日他祖宗八輩!”胡振彪一睜眼就罵。“整日價牛皮吹得呱呱的,事臨頭尿床尿得唰唰的!張廣泗——算你媽的什麼‘名將’!”說著一翻身別轉了臉。“胡大哥,是我。”方勁知道他這是譫語,輕輕說道。又從懷裡取出一塊麵餅,“我是方勁……不拘怎的,現在我們還活著。你先吃點東西……”胡振彪這才清醒過來,回頭看了看方勁,突然嘶聲嚎道:“方勁!我兄弟跟了張廣泗,真是倒了血黴!”
範高傑看著這對難兄難弟,心中陡然起了殺機:兵敗白石溝機宜失當,朝廷總要追究這筆賬的。自己是主將,責任推諉給誰?這兩個嶽鍾麒舊部,本來就和自己不睦,焉知不會異口同聲攀咬自己?他思量了一下,四周看看,到處都是正在尋找隊伍的散兵遊勇,自己身邊的親兵也都沒處迴避,此時斷然無法下手,且自己見死不救已有不少人親見,再恩將仇報,此刻最易激起兵變……範高傑收斂了殺心,見清點人數的軍校回來,便問:“下頭怎麼樣?”
“回軍門話。”那軍校稟道,“共是兩千九百三十八名,已經恢復了建制。只是沒糧,有的餓暈了過去。傷號也沒藥。”
“叫各營到這裡來領乾糧,”範高傑冷冷說道,“告訴各營主官,這四千斤乾糧要維持四天。派幾股人馬回原路,拖些砸死的馬,還有散落的糧食,統統弄回來。告訴大家,救兵三天一定到達,頂過這一陣,飄高几個山賊插翅難逃!”
話音剛落,便聽周匝各山各峰號角聲起,隨著畫角彼此相應,隱隱起了擂鼓吶喊聲,若起若伏若隱若現,似乎很遠,又似乎就在附近。弄不清是多少人。這幽幽的呼應聲縷縷不絕,更給這晦色漸濃的惡水險灘平添了幾分陰森恐怖氣氛。方勁過來說道:“範軍門,此地不是久留之處。敵人既把我們放進來,肯定是絕路。派出去送信的也難保中途不出事。我們缺糧,更不能死守。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派人探路,我們帶的圖志是順治年間不知哪個活寶繪的,一點屁用也沒有!”
“出路當然在南邊。”範高傑繃著臉,突然一笑,“山賊弄這玄虛,是疑兵之計,他的兵都用到北邊堵截我們了,現在是要調到南邊再堵。我說困守待援,是眼下兵無鬥志,要穩一穩軍心。待天黎明時,我們向南突圍,到郝家坡集結待援。一來攻馱馱峰容易,二來斷了臨縣匪眾歸路。如今都累得這樣,探路的出不去呀!”
被圍待援,或者突圍,這是最尋常的軍事措置,範高傑既無膽又無識,剛愎自用到這份上,深沉內斂的方勁終於忍不住了。轉臉對四周的弁佐們大聲道:“你們是晉省大營的兵,我是甘肅的老兵,先跟年大將軍,又跟嶽大將軍,再跟張軍門,最後跟了這個‘飯’將軍。我的話他的話你們都聽見了,只求你們記住,別忘了!”說罷抱拳團團一揖,淚落如雨。範高傑冷眼一看,四周軍士個個臉色鐵青,知道犯了眾怒,此刻再申斥這個衝殺了一天的將軍,大有被亂刀砍死的份,怔了半晌,換了笑臉,說道:“老方,如今風雨同舟,怎麼和我弄這個?聽你的——叫中營選出身強力壯精明能幹的軍士在前探路,每隊三十人,一路向北一路向南!”又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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