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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漢子把事情交代了一下,裡面絲絲縷縷扯到了很多旁枝末節。他們之所以對孫家的祖墳下手,完全是從一次祭河神的祭祀開始的。土生土長的黃河人,信奉龍王爺,從古至今,黃河兩岸不知道修了多少大大小小的龍王廟,而排教屬於外來戶,他們從當年的始祖開始,一直信奉河神,認為天下所有的江海湖泊裡,都有各自的河神。六七十年代,政策很緊,沒有人敢頂風作案,所以那些古老陳規銷聲匿跡了,直到這兩年,才開始慢慢復甦,上了年紀的人給龍王廟添香火,排教的人則奉行一年一祭,他們祭的,是黃河裡的河神。
排教的大排頭平時很少參與各種事物,但是每年的祭河神必須由大排頭親自主持。前年的時候,排教搞了兩艘大船,大排頭親自領著,下河祭祀。古時候的祭祀過程很繁複,不過隨著時代的變遷,祭祀一直在被簡化,到了現在,就是焚香擂鼓,放銃上供。祭河的船到了河心的時候,大排頭燃了祭河的祭文,祭文燒成灰,飄飄灑灑落到河裡。
就在這時候,兩艘大船突然像是撞在了礁石上一樣,猛然一震,然後定住就不動了。黃河走船會遇到屍抱船,但被困的一般都是小船,像那樣的大船,浮屍困不住。一船人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派了兩個人下水去看。然而下水不久,兩個人就咕嘟咕嘟隨著水花飄到了河面,人死透了,死相非常難看,鼻子眼睛嘴巴都在淌血。
排教的人認為,他們的船上帶著分水辟邪的祖鼓,一般的邪祟不敢靠近,如果在祖鼓震懾的情況下還有人橫死,那就只能說明,他們惹到了河神。排教的人對河神有一種近乎盲目的崇拜以及畏懼,那是千百年來傳下的風俗和習慣,兩條船上的人,包括大排頭在內,噗通噗通就跪下了,隨船帶著的各種各樣的祭品雨點一樣朝水裡扔,但是大船還是被什麼東西死死的困著,寸步難移,時間久了,所有人都開始心慌,有人嘗試著放下小舢板,看看能不能坐舢板離開,不過舢板剛一下水就被什麼東西給掀翻了。
排教的大造,也就是山羊鬍子當時跪著跟河神起願,嘰裡呱啦說了一堆,意思很簡單,就是他們全是河神的徒子徒孫,要是有什麼做錯的地方,求河神寬恕,河神有什麼要求,可以儘管提出來。
這本來就是類似於唬人的一番鬼話,但是山羊鬍子起願之後不久,大船周圍的水面就一點一點的蕩起水花,一條碩大的白鯉魚在水面上若隱若現,緊跟著,河裡開始朝上飄魚,大大小小的魚,全都翻著白肚飄上來,密密麻麻的一片,至少好幾百條。
這些從河下翻上來的死魚並沒有隨著水流飄走,它們慢慢聚集在一起,微微的打著轉兒,前後十來分鐘時間,成百上千條死魚堆在大船旁邊的河面上,聚成了三個字。
〃這個事兒,當時滿船的人都眼睜睜看著,我不說假話,你可以隨便去問,要是我說了謊,你拿刀剁了我,我沒二話。〃那漢子說到這兒的時候,可能覺得自己的講述太離奇,唯恐老鬼不信,所以接連發毒誓。
老鬼的眼角嘴角一起抽搐了幾下,悶著頭不言不語,過了一會兒,他道:〃接著說吧。〃
河面上那些死魚最後聚集起來的三個字,是:滅七門。
三十六旁門裡,各有各有的稱謂,沙場,排教,引財神(其實就是撈屍人),水老鼠等等等等,其中唯一一個一派七門,七門一體的,就是河鳧子。船上的人相互低聲議論了一下,很快就知道七門意味著什麼,很多人開始嘀咕,因為河鳧子不撈水貨,不霸沙船,跟排教沒有任何利益衝突,兩幫人相安無事了好多年。
但是山羊鬍子已經起了願,而且河神也明確提出了要求,排教幾個有頭有臉的人商量了一下,常年走水的人都知道,今天他們的大船被困住了,就算船上的人想盡辦法逃出去,也無濟於事,除非整個排教上上下下全部洗手改行,否則的話以後只要行船,肯定要遭報應。
為了所有人的安危和利益,最後大排頭出來說話,山羊鬍子寫了黃表紙,燒了丟在河裡,意思就是會按河神的吩咐去做。紙灰落在河裡的一瞬間,大船猛的就能動了,河面上漂浮的死魚頓時散成一片,順著水流呼啦啦的飄遠了,那條碩大的白鯉魚又晃了晃,然後鑽進水裡無影無蹤。
排教的人一直都靠水吃飯,從來不做陸路上的生意,自從這次出事之後,他們不得不抽出一部分人,到處打聽河鳧子的下落,七門河鳧子已經凋零落沒了,除了宋家還有點家底子,其餘的散落各方,每一代河鳧子行事都很低調,從來不到處張揚自己的身份,所以想尋找他們的下落有點困難。孫家是敗落的最徹底的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