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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我媽,您居然勸她離婚。”
“嫁給一個自私到極點的男人,一眼能望到頭的枯燥乏味的婚姻,無休止的奉獻和自我犧牲,你媽媽會被名為家庭的機器壓榨掉最後一滴血汗然後倒下,這是幾乎能預見得到的。”穆珏啞聲說,“可是她不敢有這種念頭,在我們那個年代,離婚是驚世駭俗的事。社會對離婚的女人太歧視,太不寬容,你媽媽,她被折磨到喪失自我,你明白嗎?沒有擺脫婚姻的勇氣,她踏不出那一步。”
“所以她讓婚姻給吞噬了。”
穆珏沉默了,然後點頭說:“情況是這樣沒錯。”
“您擔心我也同樣被吞噬了?”穆昱宇笑了,“您放心,我足夠堅定和強大……”
“我不知道,”穆珏搖頭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足夠堅定和強大,我只知道,人有生存權,有追求幸福的權利,早一百年,這些是要流血流汗去爭取才能獲得。可現在得來太容易,法律賦予,社會允許,但卻反倒會被個人忽略。小宇,你真的知道,你有追求幸福的權利嗎?”
“我……”穆昱宇沉默了一下,點頭說,“我當然知道。”
“那就好,”穆珏低頭把湯喝完,輕聲說,“我從不干涉你的決定,就算讓你離婚也只是建議,但我希望你過得好,離開那個女人,放了她,你們倆都會更自由的。”
穆昱宇微微笑了,說:“您放心,我只是在等待時機。”
“希望不會太久。”
“不會太久。”
第 18 章
那麼,自己的母親,到底有沒有想過離開父親那樣的男人呢?
如果她知道自己辭世後唯一的兒子會被父親像卸除不必要的包袱那樣遠遠地拋開,她會怎麼想呢?對於她的婚姻,到死都套在頭上的婚姻,她會後悔自己曾經的選擇嗎?
穆昱宇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常常想到這個問題,他問自己,如若早三五年,知道自己的婚姻會遭遇今天的難堪和挫敗,他還會以為這種關係無關緊要嗎?還會為了葉氏的注資和合作而娶葉芷瀾進門嗎?
答案未必是否定的,穆昱宇知道,在當時的情境中,對成功的執著比什麼都強烈,葉氏將這條捷徑擺在面前,那種誘惑太大,大到足以將與慾望無關的東西都通通無視掉,比如快樂,比如幸福權,比如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期許和情感。
他迄今為止所做的選擇,無不出於對利益最大化的考慮,為了儘可能地實現這一目標,他一路捨棄的東西太多。就好像一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登山運動員,將所有不必要的裝備都丟了,連同伴也被他拋在腦後,等到攀爬到預定高峰時才發現形單影隻,沒有足夠的給養支撐他挑戰更高的地方。
穆昱宇覺得滿身疲憊。他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的母親,那個低頭繡花的溫婉女子,在她將生命中最好的年華奉獻給一個男人時,她必定也是義無反顧的,可是,當她耗盡全身的力氣時,沒人支撐她繼續往前,她力竭倒地的時候,周圍沒人能扶她一把。
養母說得沒錯,名為家庭的機器吞噬了她,她沒來得及等自己的孩子長大。
穆昱宇長長嘆了口氣,他忽然想起,自己母系一旁,應該還剩幾個親戚,外婆去世沒一年,外公也相繼離開,但母親應該還有一個胞弟,當初他很小的時候,還記得有個青年抱過他,他稱對方為舅舅。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那個所謂的舅舅還記不記得自己。
想來也是刻意遺忘有這層親戚關係吧,不然,為何自己被父親送走他沒出現,自己在姑媽那吃盡苦頭,他也沒出現。
反倒是非親非故的穆珏,辛辛苦苦找到他,花了大力氣將他從那個泥坑裡帶出來。
社會將血緣這種東西編織成一個彌天大謊,所以當它不起作用時,卻也是加倍的失望。
但這麼想的同時,他腦子裡卻莫名其妙重現倪春燕蹬著三輪車帶著自己的白痴弟弟的情形:姐姐瘦削的身體一邊要奮力踩車,一邊還要分神回答弟弟各種蠢問題;那個弟弟明明已經發育得比姐姐還高,作為一個男性,即便是白痴,也該比姐姐有力氣,可他心安理得地坐在三輪車後翹起腳傻笑,姐姐心甘情願地帶著他慢騰騰往前跑。
也許,那個姐姐比弟弟還傻。
林助理交給他的調查報告中顯示,倪春燕一直未婚,連固定男伴都沒有,她長得好,就算家裡窮,這麼多年來看上她的男人也不是沒有。可她都沒答應,她的左鄰右舍都說,這姑娘怕嫁了人,男方家裡看不上她弟弟,會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