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外傳 燒春(一)(第1/2 頁)
對於行走江湖的人來說,有一個自己鍾愛的地方,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鏢人在護鏢前會聚在一處古樹下豪飲,殺手在洗手後會去寺廟裡面焚香祈福,亦或者是罕有人知,卻又攪風弄雨的驚天大盜,在滿身的泥濘和汙垢洗淨後,也會在戲臺子前賞戲曲,聽著音律,小小休憩。 兇途才是人生的主旋律,越是以江湖名諱自居的人越是行得兇險。 對我來說,這個地方就是燒春酒肆。 燒春酒肆是其名,卻又不像其名。像是削尖了的竹竿是一杆黯淡的長槍,像是折斷了鐵秤被當成了門簾的裝飾品。不論內部還是外部,燒春酒肆都是客棧的一半,一半的大小,一半的菜餚,一半的酒罈。屋外的圍欄是雕花的鳳尾鳥,各異的篆刻擺放於高閣之上,青煙從窗內傾瀉,潑墨了半個春天。沒有人會特意來這裡喝酒,也沒有人會特意來這裡飽餐。這裡沒有瓊漿玉露,只有黑店一樣的價格和地板上洗刷不掉的陳年黑漬,是兇態畢露的死人臉被鑿進了地面裡,聲聲嗚咽都是能吸進鼻腔裡的血色。 與其說這裡像是黑店,倒不如說,這裡就是黑店。就是這樣一個黑店,一直與我的生活有著或多或少的聯絡。我總是會神使鬼差地來到這個陰森,躁動的灰暗店裡,在金漆木雕的注視下一壺一壺地痛飲著。 只有在燒春,我才能慢慢咀嚼自己經歷過的生活,可以和他人傾訴自己幽暗又病態的顛簸生涯。同時,我在攫取情報,聽到堪比烈酒的好故事以外,也可以有機會撬開掌櫃的嘴。掌櫃曾在我第一次尋得此酒肆時和我結緣攀談,告訴我,讓我每次來都跟他說說自己的故事,如果說到了他心滿意足,已經不想再聽下去的時候,他就會把店裡珍藏的那最後一罈名為“燒春”的酒,贈送給我。 託於這份結緣的福氣,我知曉了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江湖往事。這裡的燒春酒肆因為一罈酒而得名,那壇酒就叫燒春。傳說燒春酒是天底下最烈最熾熱的酒,喝下一盅,會將五臟六腑都焚燒殆盡,直到自己酩酊大醉後就會做一個實現自己所有願望的美夢,等到大夢驚醒的時分,就會整整睡過一個春天。 這個隱晦的傳說一直讓我十分神往。其他人來向掌櫃問詢這個,掌櫃都會回答這種酒是不存在的,酒肆只是假借傳說的名氣,這更讓我堅定了一定要喝到燒春的信念。我並不擅長喝酒,對酒的想法也是可有可無。只是我從不做夢,每次都是在淺眠數個時辰之後驚醒。我非常渴望做一次夢,哪怕這個夢真的會燒透我的五體,衝破我的七竅,我也極度渴望做一個美夢。我總是厭倦現在這份我所處的現實,並且將這份厭惡剋制在了我的眼眶之內。一來二去,掌櫃的總說我有一雙獨特的眼睛,眼睛裡縈繞著邪氣的雋永,縈繞著瘋狂的永恆。 之所以,我會如此相信燒春的存在,是有原因的。不僅是這個酒肆因此得名,更重要的是,與其他可以獲取情報的客棧不同,燒春酒肆實際上是天機會的小據點之一。掌櫃總是一副笑意吟吟不在乎錢財的樣子,這個慘淡破敗的黑店,如果沒有一點底細,斷然是不能留存到現在。即使是有不同勢力在這裡開戰,掌櫃也會歡欣鼓舞,兩眼發光,因為更快的情報傳送,能讓他這樣的小嘍囉在天機會里佔得一席之地。我曾有幸見識過燒春後院地下石洞的秘密,那裡有一個無法詳盡描述的裝置,像是一個巨大的木人樁。但是這個木人樁的身上纏繞滿了各種各樣顏色的絲線,木人樁完全是空心的,各種紙條在不同的絲線上快速傳遞。一張張重要情報的捲紙,就這樣跟隨著這個巨大機關的轉動,瞬間被髮往天機會不同的機關之處。正是親眼見證了這樣不可思議的造物,我才愈發地相信從天機會流傳下來的傳說。 此前,我一直懷疑天機會中人所提到的那個男人是否真的存在,在巨大的情報輸送機關下,我也不得不歎服。開國之初的那位號稱“天下第一機關師”,名為崔頤的男人,一定是真實存在的。他不僅機巧過人,擅長奇門遁甲,更是除了武藝之外,融會貫通百家所長。而燒春酒這則傳說的由來,正是源自天機會內部的傳說。相傳他,高祖與無霜劍客三人在一處破廟裡結為手足兄弟,仰慕無霜劍客的威名而來的一位旅人,為他們三人揭開了那壇傳說中的燒春。觥籌交錯後,三人在酒醉中歡歌嬉笑,載歌載舞,互訴衷腸。崔頤尚用野草纖毛調弄高祖的鼻翼,害得高祖邊吐邊咳,爾後三人癱倒在彼此身上,一覺醒來時,整個春天都已經過去。 對於高祖和無霜劍客做的是什麼樣的美夢,我並不關心。我唯獨好奇的是消失在史書記載上,最終被抹去的失敗者,崔頤。他到底做的是一個什麼樣的美夢。後來有人在破廟的基礎上搭建了酒肆,便是如今的燒春酒肆。再後來還有數人溺死在酒醉醇香之後,百年來,就再也沒聽說有人喝過燒春酒。本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