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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盯著朗無涯看什麼?現在是發呆的時候嗎?趙雙雙要你當眾取景題詩!爹去想辦法了,你不用慌,我也會幫你!”
習玉喃喃地,顫抖地說道:“朗……無涯?他是天邊明月?你說的那個大俠?” 念香急道:“什麼時候了你還問這個做什麼?!”
原來不是他……只是,長得一模一樣,連聲音都一模一樣。天邊明月,果然是天邊明月,無論如何也觸控不到的人物。這個世界為何如此諷刺,她好像怎麼逃,怎麼壓抑,都躲不過他的影子。
在這個人面前,她永遠是本能的反應,收斂呼吸,半垂眼睛,不敢露出一絲輕鬆的笑容。此刻,她也這樣做了。這滿眼的人,好像在一瞬間成了木頭,根本無關痛癢,她連看都不需將他們看進眼裡。
泉豪傑叫她,“習玉,你就獻醜題一詩吧!”
她昂首,收腹,挺直腰身,在他面前本能地擺出最傲然的姿態,面無表情地淡淡走過去,嫣紅寬大的衣袖拂過桌腳,不留一點痕跡。念香好像在對她說什麼,她什麼也聽不見,耳朵裡一片可怕的寂靜,眼前也是一團可怕的模糊,只有他冷傲的眼神,釘子一樣釘在她胸口,無法忽視,不能忽視。這是她用全身心愛戴景仰的男人,這是她苛責自己鞭策自己一定要趕上他步伐才能配的上他的男人。
習玉摞起袖子,熟練地拿起粗大的毛筆,蘸墨,行雲流水一般在紅色的宣紙上寫下詩句。 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徵。
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揮手自茲去,蕭蕭斑馬吟。
李白的《送友人》。按她豐富的歷史知識,這裡的人知道李白的可能性為零,她是現代人,不會作詩,借來一首應該不至於太丟人,何況,這裡在座的都是江湖草莽,唬弄他們已經足夠了。而且她從小苦練書法,相信自己的筆跡也絕對不至於讓人看不起,這點自信,她是有的。
她將筆輕輕放去筆架上,在一片沉默中把宣紙翻過來舉高。
“小女子獻醜了。”她淡然說著,看也不看氣極敗壞的趙雙雙一眼。眾人譁然,稱讚的有,叫好的有,更多的是不可思議。其實誰都知道她司馬習玉是個異域來的人,之前的話不過是客套。她明白,但在那個人面前,無論如何也要挺直腰身,傲然相對。別人怎麼看她,都無所謂,只有他,她絕對不能讓他看低了自己,即使明知道他不是他。
她痛恨這種本能,但十六年了,她一直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沒有辦法,司馬習玉就是這麼賤,世界上誰都可以看輕他,唯他不可以;誰都可以責怪他,唯他不可以。她一定要做到最好,最強,將其他人全比下去,讓他眼裡以後只能有她。
這,大概就是她那不知道姓名來歷,拋棄她的父母給予她最後的東西。那種瘋狂的血液,孤注一擲,不顧一切。
泉豪傑的驚喜交加,煉紅的連聲稱讚,念香的奇異沉默,如今都撼動不了她。她……好像快撐不住了。
“砰砰砰”,天空中忽然傳來連聲巨響,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習玉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混亂中靜靜向外看,原來天色已經這麼暗了,深藍的天幕,無數朵火焰之花盛開燦爛。哦,這個時代的人原來也知道怎麼做煙火,她想。
然後淺藍的花朵,綠色的花葉,火紅的星星,慢慢開始變形,忽地變做一隻展翅而飛的仙鶴,栩栩如生。它揮了揮翅膀,彷彿就這樣飛走了,漸漸消散開來,沉沒在深遠的天崖之中。
習玉只是靜靜地看著天空,事實上,她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眼前是一片可怕的雪花。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能站在那裡,聽不到聲音,看不到東西,她卻依然能昂然站在那裡,動也不動。
念香後來回想起這日的場景,只有兩抹鮮豔的顏色:血紅,漆黑。紅色的是她被風吹拂的嫁衣和頭髮,那寬大的袖子,她看上去沒有一點喜氣,卻有一種即將羽化而去的蕭索。黑色的是她深邃的眼睛,看不到一點點反光,彷彿最幽遠的深淵,揉成兩點點綴在她雪白的臉上。
這樣可怕的,寂寞的,傲然的神情,他從認識司馬習玉以來,一次也沒見過。她此刻完全是陌生的,不能靠近也無法靠近的。誰是真實的司馬習玉?大大咧咧出言不遜的,還是現在這個安靜到一碰就碎的女子?
念香快步走過去,在下面所有人都為仙鶴煙火驚惶失措的時候,努力向她走去。不喜歡這樣的她,因為那種傲然不是為了他,是為了別人。司馬習玉,我要你回來!留下來!不要走!他走過去,一把摟住她,眾目睽睽,完全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她是他的人!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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