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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勳心說你給我戴高帽子幹嘛?老子可不領情。他淡淡地一笑:“文若亦常與勳論及冀州人士。聽聞他昔日曾往冀州面見過袁將軍,有諸?”
荀諶說有——“那是初平二年之事。吾本仕於故冀州牧韓公(韓馥),因薦弟於韓公。但當文若到時,冀州已屬袁將軍……”
是勳不等荀諶說完。就故意打斷了他的話頭:“勳聞袁將軍待文若以上賓之禮,且非獨友若先生,同郡辛仲治(辛評)、郭公則(郭圖)盡皆仕於袁將軍。然文若終於棄之而走,往東郡仕於我主曹兗州——友若先生以為令弟的識見如何?”
荀諶聽了這話,臉色不禁沉了下來:“人各有志,雖兄弟亦不可相強也。”
是勳“哈哈”大笑:“文若亦嘗與勳言及冀州人物,不知友若先生可欲聽聞否?”
荀諶說想聽,你說吧。於是是勳就掰著手指頭,逐一道來:“友若先生為文若尊兄。自然不肯妄言。此外,田豐剛而犯上,許攸貪而不治,審配專而無謀,逄紀果而自用……不識果然否?”
以上四句評價,其實不是是勳聽荀彧說的,而是後來官渡之戰前,荀彧為曹操打氣時候說的話,被史書記錄在冊。是勳上一世就背熟了,如今掏出來故意寒磣荀諶。其實史書上還記載著荀彧說過,袁紹“貌外寬而內忌,任人而疑其心”、“遲重少決。失在後機”之類的話,但這就不能當面跟荀諶說了——當人面罵他的同僚,頂多不開心。而且說不定反而有點兒小竊喜,當人面罵他老闆。那後果就很嚴重啦。
果然荀諶聽了是勳的話,面色略略一霽:“人非聖賢。安能無過?昔吳起殺妻求將,卒能為魏、楚干城,陳平盜嫂受金,卒輔高祖成帝王之業,身為一代賢相。用人但取其長而遏其短,此正見袁將軍不以小過罪人,而能包容四海之心胸也。”
“哦,取其長而遏其短,”是勳不禁笑道,“未知許攸貪贓、審配專斷,此短可真有所遏制乎?”
基本上來說,袁紹手底下一大票謀士,有本事的不少,有節操的真不多。許攸貪贓,還放縱家人犯法,後來審配就是因為這事兒捉了他的家人,才導致他陣前降曹的。然而審配等人並不是因為清廉嚴明才收拾許攸家人的,完全是因為黨爭,曹操在攻下鄴城以後,就曾經抄檢出審配等人的萬貫家財,也大多不是正經收入。所以是勳就問啦,你說“取其長而遏其短”,那麼他們的短處真的得到遏制了嗎?
相比起來,荀諶在袁家謀士當中算是有點兒節操的,所以不肯昧著良心說假話,矢口否認說沒這事兒啊,許攸、審配他們都很清白哪。當下他皺了一下眉頭,只好轉移話題:“王霸之業,因人謀而更因時勢。如今我主雄踞冀、青,北上幽薊,公孫束手,進討黑山,張燕奔躥,三五年內,定能底定四州。那時橫大河之北,擁百萬之眾,天下可定,豈蜷屈於兗州的曹將軍可比?”
是勳反駁道:“兵無常勝,勢無常形。昔項羽鉅鹿破秦,臣妾諸侯,自封霸王,專擅自恣,其勢豈不強於今日之袁將軍乎?然而我高祖皇帝暗渡陳倉,自漢中出,席捲三秦,垓下破楚,奄有天下。一時之勢,豈可以久恃者乎?”
荀諶回答道:“項羽之敗有三。其一,彭城四戰之地,又無險塞,根基不穩;而我主雄踞冀州,東有滄海,南有大河,西塞太行,北勒燕然,如磐石之固。其二,項羽濫易諸侯,使倖進得升,功臣僻居,自然人心不附;而我主仁慈惠下,四方名士望風景從,倘徐州附冀,陶氏亦可保安。其三,項羽不能如約使高祖王關中,失信於天下,復不能逞其志於鴻門,縱龍入淵,乃至喪敗;我主便無此貪吝之行、婦人之仁……”
啊呀,是勳心說這傢伙的口才果然很厲害啊。他的巴的巴假裝分析西楚霸王項羽失敗的原因,順便拿袁紹來作對比,還則罷了,這最後的一條,話說到一半兒突然剎車,究竟是何用意?他先說項羽既沒有按照約定讓劉邦在關中稱王,說袁紹才不會這樣小家子氣呢,接著又說項羽也沒能在鴻門宴上宰掉劉邦,說袁紹才沒有這種婦人之仁呢……他這是在威脅自己嗎?還是在威脅自己背後的曹操?
話說跟這路貨色對噴,那很可能就自取其辱啊,況且就算你勉強噴贏了又能如何?荀諶推金山、倒玉柱,納頭便拜?別扯了呀!當初在遂鄉,曹操給你磕了個頭,那是因為他此前裝模作樣打算宰你來著,磕頭算道歉,不是說你那一大套說辭真讓他驚為天人。再說了荀諶是有主的,他就算不顧及自己的面子,也得顧及主公袁紹的面子,哪怕被你駁得啞口無言,也得梗著脖子繼續逞強——你跟他白扯那麼多有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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