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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在十分鐘之內,讓我昏死過去。寧康盲人按摩院就兩間房兒,一個房間三張按摩床,必須爭取早放屁。晚放屁,你聞別人的屁,吃虧;早放屁,別人聞你的屁,賺了。屁氣衝出,身體飄浮在半空,腦子一昏,眼屎流下來。老白一頭白色頭皮屑,獨目,有氣力,一雙大肉手,一個大拇指就比我一個屁股大。我一米八的個頭,在老白巨大的肉手下,飛快融化,像膠泥,像水晶軟糖,像鋼水一樣流淌,迅速退回一點八厘米長短的胚胎狀態,蜷縮著,安靜著,耳朵一樣嬌小玲瓏。護士小姐說:〃老白教授退休了,早上在北海公園五龍亭附近打四十八式太極拳,跳南美交際舞,唱〃我們唱著東方紅〃。下午上老年大學,學顏真卿和工筆花鳥翎毛。小顏大夫出國了,美國,停薪留職,還是做心臟內科,導管介入,博士後,吃射線太多,流產三次了,最近生了一個傻子,也算美國公民,不清楚以後會不會回來或者什麼時候回來。〃一定不對,老白和小顏都是瞎子,都是保定盲人按摩學校畢業,學制三年,一年學習,兩年實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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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節:第二章七年之後丹參(3)
我接著問:〃三○一號在嗎?或者三號在嗎?〃如果三○一號在,就是南京的首佳按摩;如果三號在,就是深圳的大西洋桑拿。南京的三○一號體重至多八十斤,多次想義務獻血被婉言拒絕,但是手指上有千斤的力氣。我喜歡力氣大的,回國後兩年的諮詢生涯,一週九十個小時的工作,毀了我的一整條脊椎,頸椎痛,胸椎痛,腰椎痛,骶椎痛,尾椎痛,脊椎兩邊全是疙疙瘩瘩的肌肉勞損和肌肉鈣化,像是兩串鐵蠶豆,任何時候按上去,都是硬痛酸脹。火化之後,我這兩串鐵蠶豆會變成一粒粒精光內斂的舍利子。三○一號按斷過一個兩百斤大胖子的腰椎。三○一號告訴我:〃這不怪我,靠,得了十幾年的椎骨結核,自己都不知道,椎骨都是酥的,豆腐渣。〃深圳的三號是小說家的胚子,來自湘西,頭髮稀細,視角、用詞和趣味都上路。第一次找三號,我面朝下平臥,過了半小時,三號說:〃你有多高?到不到一米八?你的腿真好看,又細又長,是不是經常鍛鍊,出很多汗?汗出多了面板才能這麼光滑和緊湊,比我的大腿還光滑,關了燈,閃亮。切下來給我就好了。〃接著又說:〃不行,毛太多了,長統絲襪都遮不住,會溢位來。〃最後想了想說:〃也行,可以刮啊。要是長得快,就索性忍痛拔掉,毛囊沒了,就再也不長了。〃這三句話,沒有一句我能接得了下茬兒,我假裝睡死了,白日飛昇。我房間裡的護士小姐說:〃三○一醫院在五棵松,不在東單這裡。三號是什麼意思我不知道。我們這裡叫名字或者叫同志。〃
我沒招兒了。我不著急,我在哪個城市,我會慢慢搞清楚。
我仰面躺在床上,床單是白的,乾淨的消毒水味兒,我的脖子、肩、背、腰和尾椎一點也不痛了,連寰樞關節和腰三橫突附近都不痛了,我躺了多久啊?平時,這些地方,手任何時候按上去,都是劇痛。早我一年進入諮詢公司的吳胖子,得了腰椎間盤突出,厲害的時候,面朝上平躺在地板上,雙手舉著幻燈檔案草稿看,看得歡喜,覺得邏輯通透,資料支援堅實,身體還扭動幾下,彷彿舉著的不是一份兩百頁的幻燈檔案草稿而是一個十幾歲百來斤的黃花姑娘。在腰痛不太厲害的時候,他忍痛和他老婆整出一個胖兒子。兒子出生就有十斤,吳胖子說,現在有幾十斤了。回家和兒子玩兒,他面朝下平臥,兒子在他背上踩來踩去,整個小腳丫踩上去,大小和力度彷彿一個成年人的大拇指。想象著這個場景,我的口水流下來。我也去弄個姑娘,我也面朝上平躺,我也像舉起幻燈檔案草稿一樣舉起這個姑娘,也這樣忍痛整個兒子出來,十一斤,比吳胖子的兒子多一斤,我想兒子給我踩背。
我仰面躺在床上,天花板上一圈輕鋼軌道,掛輸液瓶子用的。估計我已經很穩定地變成了傻子,昨天剛進醫院的時候輕鋼軌道上掛了一圈十幾個瓶子,現在就剩一個了。瓶子裡紅色澄清液體,不知道是什麼。
上《神經病學》的時候,一個成名很早的少壯女神經病教授當眾問我:〃腦溢血恢復期的病人,可以用什麼藥?〃〃不知道。腦溢血恢復期又要防止再次出血,又要防止血栓,不好弄。〃我記得我是這麼說的。
〃看看這個病人在用什麼藥?想想祖國的偉大醫學。〃女神經病教授指了指病房裡一個病人。那個病人仰面躺在床上,一臉的老年斑,綠豆大小或是蠶豆大小,一臉討好的微笑,看完女神經科教授,看我。天花板上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