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部分(第2/4 頁)
搬到新的地方,完全陌生的城市和小區,不再是小鎮上一間老舊的出租屋,而是高樓之中火柴盒似的小小一個套間。雖然也是租來的,但是大門是不鏽鋼做的防盜門,鋥亮嶄新,比曾經的那扇鐵門耐看多了。
自從他到了學齡;女人終於願意讓他上學;也第一次牽著他在大白天走出住所。
那句口頭禪女人很少再說。
因為他已經學會沉默,不需要一遍遍提醒。
學校是一個相當喧鬧的地方,校門口往來的車流,奔跑跳躍的同齡人,維持秩序的老師,零零碎碎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潮水般將他掩埋,他像一個剛剛從默劇裡走出來的人,耳朵嗡嗡作響,無形中湧上來一股窒息感。
這一切很陌生,陌生到一種令他懼怕的境界,冷汗不停地從手心裡冒出來。
不過沒關係。
只要不說話,不出聲就好了——女人一直都是這麼教育他的。
“你叫什麼名字?”和藹可親的班主任彎下腰,微微笑著問他。
半晌,他慢慢抬起眼睛,對方好奇打量他的目光猶如芒刺,逼他立刻把頭低迴去,朝女人邁了一步,半個身子藏在她的長裙背後。
“他叫沈雁。”女人回了一個社交笑容,代為回答。
“沈雁,”班主任照念一遍,繼而轉向女人道,“您的孩子似乎非常害羞呢。”
從他的角度看不見女人臉上的表情,但是她握著他的手一瞬間捏緊了,他幾根指骨都勒得發疼,卻仍然一聲不吭,只是忍。
“他不是我孩子,是我侄子。”女人的語氣又硬又直,沒有一點彈性,“我哥和我嫂在外地工作,沒時間帶孩子,就寄養在我這裡。”
“啊,是這樣嗎?”班主任下意識看向他。
這時候女人側過頭,順著班主任的視線低下去一動不動盯著他,手腕一使勁,他的身體整個被她往前拽了拽,忍不住磕磕絆絆回到班主任面前。女人張開嘴,面無表情地催促:“說話啊,快說對。”
說話。
他第一次聽見女人這樣吩咐,眼睛睜大,茫然地眨了眨。
侄子,哥哥,嫂嫂,外地,工作。那些都不是他的情況——原來,他在扮演“別人”的時候就可以說話了嗎?
“對。爸爸媽媽很忙,在工作。”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一字一頓,可總算是說了出來。
“原來如此。”班主任見他開口,便笑盈盈地摸了一下他的頭,以示安慰。
女人似乎對他的回答十分滿意,容許他再次靜悄悄地退到她裙子後面。
於是,他白天扮演一個與他同名的陌生人,晚上回到家中,又恢復成那個不說話的,真實的沈雁。
來到這座城市之後,女人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有時候半夜兩三點才回來,酒精上頭了便會闖進房間用力搖醒他,又哭又鬧,把他桌上寫好的作業撕得粉碎,接著歇斯底里地問他一些他不知道答案的問題。
譬如“你為什麼長得那麼像你爸”。
譬如“如果沒有生下你,我是不是就能回到過去,重新做人”。
但是最難答的一道題,是“你為什麼說話不能讓你爸聽見,讓他離婚,讓他馬上過來名正言順接我們進門”。
他不知道要怎麼說話才能讓他那位從未見過面的父親聽見,並且按照女人說的去做。因為他是真的“沈雁”——真正的他說的話,是不會有任何人想聽的。
女人也沒有聽。
不但沒有聽,甚至有一次醉得太厲害,突然發狂,用被子死死捂住了他的頭。
那是一個容不下任何光線的凌晨。睜眼所見,惟有一片漆黑。
他的整顆頭被女人罩在棉被底下,呼吸無比艱難,氣管險些被激烈進出的氣流刮傷。他本能地伸出手不斷去推揉,掙扎,然而摸到的只有一面無邊無形、無可撼動的實心牆。
力氣漸漸到達極限。
黑暗如同一團團無味的棉花塞入眼睛,鼻子,耳朵,還有喉嚨,密不透風。在這種極度恐懼的時刻,聲帶反而發不出一絲聲音,喊不出半個字,張嘴只能聽見自己斷斷續續發出一下又一下的類似“呃”的單音。
“呃……呃……”在缺氧昏迷過去之前,他一直那樣苦苦哀求。
“沈雁,別說話,別出聲。”女人只有在那時候才會搬出她昔日的口頭禪,“不會有人聽見,不會有人來。”
不對。
有的。
有人說過,他想聽我說話,聽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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