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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洛自然瞭解詩意,看著姐夫明智的眼,編不出謊話來,想想頭也垂下:“周公或王莽,又有什麼要緊?每個人,不過都是短短几十年,權勢富貴,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柴榮頓了一下,咳嗽著笑了:“你能看破許多,不過朕的意思,你卻不明白!”
“噢?”
“這江山,原是朕自己掙來,一生奔波辛苦並無所悔。如今,朕只要你守住柴氏的血脈,宗訓是符妹唯一的兒子。我,我不想下去了,卻無顏見她。”
可恨,壯志雄心,身體卻半點不由己,心智的強健抗不過病痛的侵襲。他躺了數日,將前程未來一一思量,漸漸的認定,也漸漸的開明。燈火一晃,影子便似人的魂靈,不受控制的伸長又縮短,而後緩緩的安定。
念起義姐,一陣心酸氾濫。煙洛哽咽著疑惑:“為何是我?”
朝中權臣眾多,為何單單挑上了空有個郡主閒名的她?
柴榮略點頭:“只能是你!”
趙郎內斂沉著,忠義仁慈,行事往往令人無從挑剔。不過觀其戰場上的殺伐決斷,可見此人心智堅毅,絕對一往無回。如有人慾干涉他的決策,不僅徒然無功,還可能有性命之憂。可這樣的趙郎,仍有一個死穴——眼前這個輕靈如煙的小小女子。
“他絕對不可能殺你,若有朝一日他不甘為人臣,又不願揹負千夫所指,就需與你妥協。”
她有遺旨在手堪作賭酬,又敏感聰慧,如見情勢不對,自然有辦法從中斡旋,保住柴氏一門的遺孤。只是,此番卻的確會為難了她。然趙匡胤對她的痴心,必須被計較在內,他才有把握身死後不會天地翻覆血洗皇城。
姐夫一點,煙洛即明瞭。瞧著他憔悴至深陷的臉頰,囑託期待的眼,心內越發苦笑連連,垂首肅立著,秀眸黯淡:“好!”如今,她亦沒有拒絕的餘地,“煙洛必盡己所能,保護皇室血脈。”可以想見,今日的承諾必會令她的立場愈加尷尬為難。不過,她只承諾保護符芷宗訓,卻曉得守不住姐夫的江山。
柴榮聽出了她的語意,淡淡掠過:“煙洛……”他伸出一隻手,“坐過來!”
聽話前移,偏身虛坐於錦繡榻邊。悶熱的六月天,姐夫的手卻很涼,透過柔順的髮絲,寒意滲透進來。煙洛悽然,心頭莫名的委屈。耳邊威嚴的調子去了,餘下真實的溫熱,姐夫似乎嘆了口氣,“我是不得已,你自己小心!”
原來,世事終難兩全。
淚就要湧出來,煙洛急忙跳起來跑開幾步,咬著下唇死死忍住。
“怨朕麼?”氣息虛弱,頭腦卻能對身旁人一舉一動明察秋毫。
煙洛吸口氣,點頭,“怨!”轉過身,清淚在眼眶中打轉:“皇上,姐夫,煙洛無才無德,這麼重的責任,怎麼膽得起?”
陷入靠枕的身體不明顯的起伏了一下,柴榮略微的激動:“煙洛,你,非常人。你有著不尋常的思維,符妹說,你隱瞞了一些,似乎能預知未來的事。也許,你並不屬於這塵世,而是誤入的……”隨著煙洛愈瞪愈大的眼睛,柴榮大咳起來,揮手止住了欲上來的宮女,氣喘著將那句話講完:“誤入的仙子。”唇角微勾,顯出一個極淡的笑,映的那面容如此光輝:“我不信什麼仙啊怪的,什麼也好,我們終歸算是有緣。你要牢記,盡力便好,若仍保不住留不住,你就自顧脫身吧!”
義姐曾經的萬般照料,姐夫昔日的無聲庇護,千萬往事湧上心頭,煙洛握緊了拳。有這一句話,她怎會走?何況於,沒有姐夫此招,她也不會對符芷宗訓的命運置若罔聞。“姐夫,我不是仙子,也不是妖怪。”盡力揚唇,吐出一句真實:“只是個不合時宜的魂魄罷了!”看到一層釋然在姐夫的眼眸中鋪開,她彷彿也鬆了口氣,“不過,卻莫明其妙的,重新尋到了家人。”
空氣中浮起一股瞭解的溫和,在視線交錯中漫漫織出應合的暖,卻令人身心無端生出相見無期的痠痛。煙洛狠狠咬牙再咬牙,只是保持著微笑的神態。
“好!”心事一了,柴榮的聲音愈加低微,目光也不再懸疑不安:“你去吧!傳宗訓……”
此去,自然是永別。煙洛將那道聖旨袖入懷中,小心翼翼戀戀不捨,“那麼,煙洛去了!”
“嗯!”
再一眼,飛旋了身子,捲起一痕夏風,淚水在轉身那刻墜落如雨。背後的人語聲卻輕輕帶著寧靜的幸福:“我去她那裡,很好!”
大殿外的夜,滄寧;繁星點點,墨色愈深。和風剎然而過,皺了萬碧凝水,鬧了江川層林,掩住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