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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絕”的名號。這名號曾讓他自豪了許久,但習慣之後,便興致大減。不過是個空名,如今自己也不過只是個教頭。名號反倒成了負累。禁軍內外常有好武之人來向他挑戰,有時避都避不開。那時他才想起兒時父親曾教導他:“我不望你求功名,但望你能成就一番功業。”
當時年幼,他並不知道功名與功業之別,便問父親。父親指著他屁股下面那隻木凳說:“這木凳原是一棵樹,被拿來做木料。大樹去做了棟樑,中樹去做了桌櫃,它原先恐怕只是一棵小樹,或者只是大樹枝丫,做不得其他東西,便製成了這凳子。雖說只是小小一隻凳子,卻是人離不得的。若沒有它,人便得坐在潮地上,或者一直蹲著。能讓人坐著歇息,這就有了它的用,它便沒白生為木料,這便是它的功業。”
“那功名呢?”
“功名是這木料不願做個尋常的小凳子,一心只想做個大物件。哪怕做小凳子,也要去高官富戶,甚而皇宮裡,做個名貴的凳子。”
“這凳子嫌咱們窮?”他頓時有些厭惡屁股下面的小凳子,忙站起來瞪著它。
“呵呵,這隻小凳子可不是一心求功名的凳子。它跟你同歲,是你生下來後,我特地去求木匠給你做的。這麼多年了,它不是始終安安穩穩讓你坐著?”
“它是求功業的好凳子?”
“嗯。物有物之材,人有人之才。只要盡了自己本分,有了自己用處,便是好物好人。”
父親這番話他當時雖沒有真正明白,卻一直印在心底。成年之後,自然而然不願意汲汲於功名。但對於功業,他卻始終有些自疑自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父親所言的大樹、中樹,或者只是一段枝丫。
初得“斗絕”名號的那兩年,他理所當然認定自己是棵大樹。等這虛名浮光一般散去後,他才發覺自己不過是匹夫之力、一技之才。如同前緣註定一般,那時他遇見了施有良。施有良教他讀兵書戰策,他才開啟眼界,不再依仗一刀一槍、一拳一腳的末技。尤其是讀到《孫子兵法》那句“將者,智、信、仁、勇、嚴也”以及《六韜》中的相似之語:“一曰仁,二曰義,三曰忠,四曰信,五曰勇,六曰謀,是謂六守。”讀到這兩句,他忽然想起少年時跟著父親所學《莊子》中河伯自大、望洋興嘆的典故。自己所缺何止一二才幹?這“五德”“六守”,他恐怕只勉強佔到一條勇。那時他才開始虛心處世。
哪怕這樣,他也始終不知道自己才當用於何處,功業該去哪裡樹立,更找不見安身立命之所。
清明那天,自從他上了鍾大眼的船,之後又遭逢了這些事,隱約窺見其中深險難測,他才頭一回覺著有了大用武之地,也才真正明白了父親所言的“功業”二字——不為其他,只為當為。
想明白這一點後,他心中頓時豁然,再無疑慮。行了近三十年的路,此時在月下大步而行,腳底才似乎頭一回實實踩到了地上。他不由得笑起來,人生千里萬里路,何如踩實這一步。
他邊走,心裡邊細細盤算。目前事情雖已有了大致輪廓,但缺處太多,證據太少。尤其是義兄楚瀾的死,更是毫無頭緒。走到魚兒巷時,他略停了停,轉而向虹橋走去。他想去見一個人——梅大夫。
丁豆娘獨自向新鄭門外走去。
她是去金明池。莊夫人的丈夫名叫郭深,是殿前司虎翼營的都指揮使。這一指揮是水軍,軍營設在金明池西南角,這一路又是十里多地。常日裡,丁豆娘一雙鞋子至少穿三個月,兒子被擄走後,一個多月,丁豆娘已經穿破了三雙鞋。如今腳底下這一雙,是她為了走路,特地狠心花了六百三十文錢,買了雙厚皮底、軟皮幫的。才穿了二十來天,鞋子前頭已綻開了口子,剛換了幾天的布襪也被頂破,露出腳趾頭,積滿烏黑塵灰。她低頭瞅著,不由得苦嘆一聲。莊夫人若是還活著,瞧見這腳趾,恐怕會贊她是真做孃的。
走了近一個時辰,她才到了金明池,又一路打問著,繞湖小半圈,找見了莊夫人丈夫郭深的軍營。不像其他軍營那般渙散,水軍只有兩支虎翼水軍、一支神衛水軍,以及登州澄海水軍。這一營又是專為每年金明池御前爭標而設,營前木柵大門關著,只開著邊上一扇小門。丁豆娘走到那小門邊,朝裡探頭望了望,營寨裡一半是房舍,另一半挨著金明池,用木樁圍了一大片水域,泊了許多大小船隻。只看得到十來個兵士稀疏分散在各處,或閒聊,或呆坐。
丁豆娘正要走進去,門邊宿值房裡走出一個老軍,瞪著她喝問:“你做啥?”
“這位伯伯,我是這營裡郭指揮娘子的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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