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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那天正午,虹橋下那隻大客船遇了事,接著又起煙霧、鬧神仙,離奇失蹤。你說翰林畫師張擇端先生瞧見,那船出事前,有兩個人從那客船跳到了鍾大眼船上。其中一個是死了的假蔣淨。另一個外面穿著船工布衫,袖口卻露出一截紫錦。我覺著,這整場事件的目,應該正是此人。”
“哦?施大哥為何這麼想?”
“其一,此人來自那隻離奇客船,他裡頭穿著紫錦衣,應該不是普通船工。外面套著船工布衣,自然是怕被人認出。其身份來路恐怕不簡單;其二,你也說過,鍾大眼的船那天泊在那裡,應該正是為了接那個紫衣人;其三,假蔣淨應該是受人指使,將那紫衣人接到鍾大眼船上。他之所以會死,自然是幕後之人怕他洩露此事,殺人滅口;其四,你說張擇端先生還瞧見,鍾大眼船上小艙裡原本有兩個人,一轉眼那兩個人就不見了,這兩人,一個恐怕是那紫衣人,另一個則是軍巡鋪廂兵雷炮要尋的那個姓牟的。兩個人消失,這才是整樁事情中最詭秘之處,也應該是關鍵所在。”
“頭緒太多,我竟疏忽了這個紫衣人。這人什麼來路?”
“目前我也不清楚。但整樁事全都緣起於此人。”
“我下了鍾大眼的船後,軍巡鋪的雷炮接著上了那船,緊跟著又有一個冷臉漢子,帶著三名幫手也上了那船,將那船押到了上游。那個冷臉漢子又是什麼人?他是否也是為那紫衣人而來?”
“嗯……這個目前還不清楚。不過,這些都是外一層的人,不必分神。《尉繚子》言‘力分者弱’,孫子也說眾寡之別在於專,‘我專為一,敵分為十,是以十攻其一也,則我眾而敵寡’。只有緊盯著紫衣人,查明此人消失的真相,找見他的下落,這事才能了結。”
“嗯。”
遊大奇獨自躺在那隻小篷船裡,心隨著月下水波和船身一起搖盪起伏。
這一晝夜的遭遇,比他之前活過的二十八年更難、更長,也更滋味莫名。先是臉被劃爛幾十道口子,從一個俊男子成了一個醜怪之人,生念頓喪,投水自盡。接著被桑五娘救起,竟結成了姐弟。覺著這寒涼人間,尚有一個人能對自己赤心赤意地好,自己的心也終於起死回生,願意盡一切力量去幫這位姐姐尋回自己的兒子。這一死一生,真如蛻蛹化蟬一般,痛到了極處,卻也樂到極處。這樂,並非狂喜大笑,而是如身子下這隻小船,原本漂泊無依、無所歸止,這時終於找到這個水灣泊處,被一根纜繩牽繫,才終於得安得寧。窮、苦、患、難,都再不必怕。
然而,桑五娘一段話卻立時勾起他心中那片痛處:明慧娘。
昨天傍晚,在汴河岸邊,遠遠望著明慧娘背影,他還誠心動念,要在明慧娘眼中做一個儒雅君子。然而回到安樂窩,臉就被劃爛,莫說儒雅君子,便是一個平常人都已做不得。連生念都喪盡,何談明慧娘?因此,從臉被劃爛,直到桑五娘提到這個名字前,他雖然萬般心緒翻湧,卻一直沒有想到這個女子。
猛然聽到這個名字,他心底像是被燙到了一般,又驚又痛。但若僅止於此也好,以他如今這張臉,只能對明慧娘斷念死心,就如被燙傷的疤一般,由它慢慢自愈,變作個死痕留在那裡。
然而,他偏偏想到了一件事,明慧娘和桑五娘、丁豆娘一樣,孩子也被食兒魔擄走。但他先後向茶肆店主和川飯店曾胖子打問過明慧娘,兩人都只提及明慧娘夫婦,都沒說他們有孩子。若是她真有孩子,孩子又被食兒魔擄走,那羊兒巷口茶肆的店主必定會說起,可那店主說起明慧娘時,平平常常,毫無異樣。另外,讓他更生疑的是,雖然自己只見過幾回明慧娘,但每次他都死死盯著明慧孃的臉,生怕看漏了一眼。明慧娘臉上、眼中始終都淡淡靜靜,並沒有什麼憂慮,更沒有像桑五娘、丁豆娘那樣滿臉憔悴、滿眼焦憂。
明慧娘在說謊?她並沒有孩子?即便有,也並沒有被食兒魔擄走?
若是如此,她為何要說謊?又為何要和丁豆娘她們一起尋孩子?
遊大奇隨即想到明慧孃的丈夫,她那個姓盛的丈夫行事有些古怪,他們那隻船就更加古怪。那本是一隻杭州遠端客船,翟秀兒去稅關打問到,這兩三個月,它從未離開汴京,不斷往返於虹橋和稅關之間。既不運貨,也不載客。
丈夫古怪,明慧娘作為妻子,自然也不會脫身事外。這對夫婦究竟是什麼來路?在汴京做什麼?她為何要裝作自己孩子也被擄走?
遊大奇原本只想把這事藏在心底,但這又事關桑五娘孩子被擄,不能不問。他猶豫了許久,才跟桑五娘說:“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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