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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突然沉默下來,半天沒有說話。
“顧福廣在哪裡?”他突然發問。
“他們擺渡過江去爛泥渡。你不知道——”小秦轉頭望望薛,忽然明白過來他是知情者。接著說:“你不知道,這些天我們幹過很多事,老顧在計劃做一件大事。我們買到一種厲害的槍,老顧正帶著行動小組在吳淞口外的船上練習打這種槍呢。”
“……還有,冷小曼今早失蹤,老顧說她很可能犧牲……”小秦還在一口氣往下說。邊上的聆聽者在沉思。他問道:“行動預定在——”林轉頭望望小薛,把秦拉到廂房外的客堂間裡。
他們在外間小聲說話,他豎起耳朵聽,可什麼都聽不見。小林突然拔高聲音,連聲叫喊,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不可能!聲音一下下高起來,好像是一種激昂的副歌。
聲音又低下去,有人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回走動。他忽然想到:特蕾莎為什麼一大早要去福履理路呢?她不是約好跟他在禮查飯店碰頭麼?特蕾莎為什麼要帶著人——帶著槍去禮查飯店呢?為什麼一見面就拿槍指著他們呢?
他越想越頭痛,他聞到一股嗆人的油煙味。樓下天井裡有人在用鐵鍋炒菜,鍋鏟翻動摩擦的聲音無休無止。現在,隔壁客堂裡的響動他一點都聽不見。他聽見鋼針突然被人提起來,沙沱國李克用的笑聲戛然而止,像是突然被人捂住嘴。他聽見小孩的哭鬧聲,有人在指責對方,聽起來卻像是在讚美他。
他想再次睡去,他覺得自己實在太累太累。但小秦走進來叫他:“一塊來吃點東西?”他不想吃東西,可人家把他扶下床。客堂間裡擺著飯桌,桌上坐著他以前看見過的林。
四十八
民國二十年七月十三日上午十一時十五分
一打完電話,冷小曼就不知道接下來該幹什麼。她是偷偷跑出來的。早上她一直在等待機會,老顧剛一離開,她就偷偷跑出霞飛路西段的這套公寓。她想到樓下的花園裡散散步,她告訴人家。
她站在花壇邊,望著一簇白色的茶花。它開得太晚,葉子的邊緣巳被七月的陽光曬得枯焦。她覺得樓上的視窗旁有人頭晃動,嚇得不敢動彈。她覺得自己在毫無意義地拖延時間。
她轉頭盯著玻璃門邊那塊銅牌看,Gresham Apartmems⑴,1230。她只能辨認出這兩行較大的蝕刻字。玻璃門後沒有人,門房設在她身後車道的那一頭,穿過另一幢大廈底層樓道,在沿霞飛路的公寓大門口。她沿著花壇的弧形水泥砌欄緩緩移動腳步,裝得若無其事,裝得像是對一隻蝴蝶感興趣,她覺得背後有人盯著她看。只要站在視窗裡側,根本不用伸頭,整個院子一覽無餘。
她在公寓大門邊的考夫斯格女裝鋪裡站幾分鐘,這是一間俄國人開的高階服飾店。她感到羞愧,既因為這種無謂的遷延,又因為自己將要做的事。
她認為這幾乎算是一種背叛。可她覺得自己要是什麼都不去做,那也是一種背叛。昨天下午,老顧向樸季醒佈置任務時,她在場。樸正準備開車去銅人碼頭,小薛會在碼頭售票處等他。
老顧說:“後天就要行動。不允許任何疏忽大意。提貨以後,你要把小薛控制起來,以防萬一。”
說這話時,他沒有迴避她。這是必要的預防措施,她應該理解組織的用意。
樸提出新問題:“那麼這個白俄女人呢?她也知道很多事。”
“也關起來。”
“那樣——人手會不夠用的。控制一個人,要派兩個同志。同時控制兩個人,至少要派三個,三個也很勉強,無法做到萬無一失。”
老顧在沉吟。他劃根火柴,點燃香菸,掃她一眼。
“小薛很要緊。他對組織很重要,我們要保護他。我們要把他當成自己人。至於那個白俄女軍火商……她知道的確實太多……即使行動勝利完成之後,她也知道得太多。”
她沒能掩飾住,她完全聽得懂這暗示。她心裡一緊,而她的眼睛一定睜得很大。
……當同志遭受不幸,要決定是否搭救他的問題時,革命者不應該考慮什麼私人感情,而只應該考慮革命事業的利益。因此,他一方面應該估計這位同志所能帶來的好處,另一方面也應該估計由於搭救這位同志需要損失多少革命力量,權衡輕重再行決定……在擬定處決名單和確定次序時,決不應該以一個人的個人惡行,甚至不應該以他在人民中所激起的公憤為標準……應該以處死某一個人能夠給革命事業帶來的好處的大小為標準。所以,首先應該消滅對革命組織特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