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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筏上漂過縣城,就讓那些雜牌軍丟魂散魄,再也不敢進剿。她把紙包放在圓桌上,展開,皺成一團的縐紗陡然散開,就像是枯萎敗落的肥膩花瓣,它的邊上是塊被黃梅天的潮氣弄得一團糟的粉撲,發黴的斑點在陽光下顫抖。她覺得這報紙也恰好象徵著她的勝利。
她坐下來,傾聽他的認罪,傾聽他的自白。
你見到過她,在那條船上……他是這樣開頭的。她是一個白俄,一個女珠寶商人。可後來他發現,她還兼做一些別的生意,你想都想不到,他說,她偶爾會做一些軍火買賣。我愛過她,但現在已不愛啦,船上那會我已不愛她啦。他好像是故意使用這種平淡詳實的語調。實際上,在船上你很可能看到過我們爭吵。她相信這句話,她聽到他的低聲咒罵,在船首的欄杆旁。在香港,她跟別人上床,一個在安南出生的中國人,她的生意夥伴。我是那樣喜歡她……可她太不檢點。我不過是提早一天從廣州回來,我只是用鑰匙開啟門,可我親眼看到那一幕。我看到他們把榻椅拉到窗邊,我看到她的兩條腿擱在窗臺上。我看到那人抬起頭,眼神裡充滿嘲笑。那眼神讓我痛苦萬分,比親眼見到她赤身裸體躺在別人的身下更讓人痛苦。
你會不會認為,我跟你搭訕就是因為這個?我不敢說沒有,也許部分因為這個。可我希望你別這麼想。你跟她完全不是一類人。那天晚上——老北門捕房出來的那天晚上,我想我已痊癒。但不全是因為你,那些事情早已過去……我覺得事情已過去好久好久,我想你是一個象徵,在那些痛苦麻木終於過去之後,老天終於給我一個啟示,給我一件意義重大的禮物。因此我昨天去見她,像個普通朋友那樣去看她。我想見一見對我有好處……我甚至想……我說不好,我潛意識裡覺得這會對你——對你們有幫助。
她想他指的是軍火。她想這對他來說是個勇敢的想法。如果他果真有這樣的想法,也許能證明他的確相當喜歡她。這不符合他的天性,他膽小,他平庸,她猜想是那些痛苦將他改變。也許他只是想要一種不同尋常的刺激,就像人家去喝酒,去吸鴉片。但那樣也沒什麼要緊,她想,就算那樣,對她來說也沒什麼不好,沒什麼兩樣。
她想該是讓他見見老顧的時候啦。她想,無論是出於何種契機,一旦投身到革命隊伍中來,組織上會教育他,培養他,把他改造成一名貨真價實的戰士。要是那樣的話,她就接受他又何妨?她就愛上他又何妨?哪怕他此刻僅僅是把她當做一劑治癒失戀痛苦的麻醉藥,將來事情會有所改變的。最重要的是,他在巡捕房的關係,會給工作帶來巨大的便利。
她走過去擁抱他,伸手到背後幫他掖好衣服,她把手插進他的褲腰,幫他捋平襯衫的下襬,她讓手掌在他的後腰上停下來片刻,若有所思地刮他幾下,她現在不想做愛,她覺得現在還不需要這個,沒必要……也許到夜裡再說……
她想,更好的做法是多聽聽他講他那些痛苦,她沒有意識到,這一大半是由於最近她自己也常常被痛苦所折磨。
⑴當時一個著名的英國毛紡織品牌。
三十四
民國二十年六月二十七日下午四時二十五分
南京研究小組得出的結論是:這是一群普通罪犯。他們說,事關風格。共產黨的地下行動組織絕不會如此行事。在這上頭,他們認為自己很有發言權。在共產黨的問題上他們自認為是專家。研究小組裡幾位主要的分析人員,大都對此有親身體驗。他們中有好多人都是從那所學校畢業的,簡單說,他們曾是共產黨分子,現在則是共產黨的叛徒。
這一點,恰恰成為少校抨擊南京小組的理由。此刻他置身於一個小型的多方會議中。開會地點在公董局官邸,坐落於法租界西部樹蔭如穹的畢勳路⑴上。會議之所以在這所名義屬於私人的宅邸舉行,純粹是想讓它在形式上顯得更加不拘一格。會議是以巴臺士領事的名義召集的(雖然他沒有坐在會議桌上),他本人也是公董局總董。自從一八六五年聖馬塞蘭的白來尼子爵⑵在巡捕房領導權問題上與公董局發生衝突以來,這兩個職位一向由同一個人擔任。當時白蘭尼子爵宣佈停止現任包括總董在內的五位公董職務,並派巡捕包圍公董局。事情一直鬧到巴黎的外交部,那幾名被關押的董事是在付出十萬法郎保金之後才被釋放的,那是在三天以後。外交部後來還專門成立善後委員會,以幫助上海租界恢復正常管理。從那以後,薛華立路總捕房就被置於駐上海總領事的牢牢控制之下,它的幾位主要負責長官向來都必須是領事本人最信得過的人。
“也許諸位是不想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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