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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們靠得太近,她沒法退回一步打他耳光,他伸手摟住她的腰,她只能在他的背上使勁拍。
他在吻她,她覺得憤怒的力量在一點一點消失。她想,完蛋啦,她想,他又要把她弄到床上去啦。讓她羞愧的是她不想抗拒,她只是有些討厭自己。
四十二
民國二十年七月二日下午三時三十五分
顧福廣最擔心的是人心渙散,這會他明顯感覺到這種跡象正在出現。林培文已失蹤三天。剛開始顧福廣懷疑他被人抓捕,可從冷小曼那裡傳來的訊息說,林培文並不在租界巡捕房。他透過一些關係打聽幫會的動向,同樣一無所獲。他讓人守在法華民國路那幢房子周圍觀察動靜,既沒有搜捕行動,也沒發現周圍有其它異常情況。漸漸他覺得有可能是林培文自行脫離組織。但他沒有向其它人透露這種想法,公開場合他堅持認為林培文已被逮捕。
按理說,如果有人被逮捕,就應當認定與他相關的所有活動地點均已暴露,人員應當立即撤離。林培文是小組負責人,重要聯絡點他幾乎全知道。小組裡有人來問顧福廣,要不要撤離民國路?可他想行動在即,沒工夫再做這些事。他告訴人家,根據可靠訊息,林培文此刻羈押在法租界巡捕房。表現極其英勇,一個字都不說,民國路那房子暫時看來還是安全的。他只是在八里橋路蠟燭店周圍增加幾名暗哨。
在他看來,這是所有可能性中最壞的一個——林培文已擅自離開。他總是往最壞的方向判斷,這是他在危險處境中一般都能作出正確選擇的秘訣。
冷小曼的謊話也讓他有所警惕。在組織最深層的部分,在它的思想控制,它的行動策劃上,他是在孤軍奮戰,沒有第二個人能幫他。孤獨感像毒蛇一樣吞噬著他的心,有時這讓他絕望,讓他消沉。如今他自己對付這種不良心態的方法只能是立刻回到行動上來,一旦回到具體事務上,心裡就會好過些。從前,每當這種時候他就去找老七。
老七一死,他身邊就沒有女人,他也不想去另找一個。老七在的時候他就常常提醒自己,這是他的弱點,他的安全隱患,可他那時很難讓自己不去想她。就現在,他也很難讓自己不去想她。他怎麼能不想她?英雄難過美人關,從前他用這話來自嘲,來寬解自己,現在他一想到這句話,心裡就有些難受。
最最讓他難受的是他怎麼也想不起老七的長相,圓臉盤,他記得,長長的劉海從額頭垂下兩綹,遮擋住眼角和臉頰,把整個臉勾勒得更像一片瓜子,一隻鴨蛋,他也記得。可眉眼嘴唇鼻子他就怎麼也想不出來。
夜深人靜他竭力回想時,每每跳進他腦子裡頭的卻是她的屁股。他想到高興的事情時,這屁股衝著他咧嘴笑,他替老七難過時,這屁股又像是在朝他哭。他嚴肅地猜想道:這大概是因為那是她活到最後在他眼裡的樣子。他現在覺得老七身體上最美的部分就是屁股。在他的想象中,它變得更圓潤,更寬廣,足以擋住射向他的子彈,足以擋住朝他襲來的危險,足以承受他的每一次勝利和失敗。
他從黃浦灘路拐彎,走進英大馬路。他身著菸灰色派力司長袍,月白色小紡褲褂,翻一道袖口,深灰色絲絨禮帽壓得很低,看起來像是位剛走出寫字間,眼睛被陽光刺得發酸的錢莊業高階人士。他貌似閒逛,東張西望,可看法與眾不同。他以工部局規劃設計師般的精確眼光來研究道路建築。計算距離,時間,格外注意那些巡捕崗哨駐紮地點,那些路口聳立的兩人多高的交通崗亭,重要大廈的門口兩側,區域交界處用沙包壘起的工事、鐵閘。他關心他們的服色,佩槍或不佩槍。
他一路看到大量銀行,錢莊,以及許多儲蓄業信託業的公司。他不喜歡外國銀行,它們大多集中在外灘四周,崗哨林立,而且都是一些大樓。他尤其不喜歡大樓,現場難以控制。可他也不喜歡那些排場太小的營業所,就像伯力的格鬥課程原則,總是要攻擊要害,那才會完全牽動對手,讓他只顧保護自己,無睱反擊。
他傾向於一間中等銀行,位置在兩個租界的交界地段。他轉到虞洽卿路。白天這裡擁擠著成千上萬人,跑馬總會那一側人更多。有人坐在樹蔭下的長椅上閱讀馬報,一陣亂翻之後又冥思苦想,用一支兩頭削尖的雙色鉛筆不斷在紙上敲擊,以此來平息內心的興奮。他沿著賽馬場的圍牆向南走,喧鬧聲如潮水從西面的看臺陣陣湧來,那是一種瘋狂,他想,而他是另一種瘋狂。他比這些人賭得更大。
那沒有什麼,這地方人人都在賭一把。他相信自己早晚有一天會輸個精光,可不會是這一次,他想。這反倒讓他興奮,偶爾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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