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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叫他“阿澤”,只有李潤野會叫他“之澤”,這兩個字並不順口,但是百轉千回地從李潤野的舌尖上吐出來時,會像電流一樣順著自己的耳道流竄全身。
顧之澤聽起來太過生疏。
八戒聽起來又太過調侃。
只有“之澤”,溫暖而甜蜜,這是他的名字,也只有一個人會這麼叫他。
顧之澤想,我不會叫你老闆,因為人人都這麼叫,我也不會叫你“潤野”,因為劉明遠就這麼叫你;我只會叫你“師父”,因為你親口說過,我是你“唯一承認的徒弟”!
那天晚上,顧之澤拒絕了李潤野送他回家的提議。他一個人提前了幾站地下車慢慢地往回走。當不再煩心工作上的事以後,他的頭腦又被李潤野佔滿了,耳邊反反覆覆都是兩句話:
“我只承認你是我徒弟”
“你比我希望的還好!”
顧之澤覺得自己從中聽出了什麼但又不確定,而自己那種喜悅伴著恐懼,溫暖摻著驚慌的感覺又陌生又複雜,顧之澤站在路邊,聽自己的心跳一下下叩擊著耳膜,砰砰砰,砰砰砰……李潤野!
李潤野!
這個名字一旦清晰地顯露出來,一切就已經無可逆轉,山呼海嘯一般,顧之澤清晰地感到心裡有某樣東西轟然倒塌,然後在一片廢墟上另一種全然陌生的情感一點點建立起來,這是一種近乎甜蜜和滿足,溫暖和幸福的感覺。
顧之澤一點點回憶,從五月初的那場面試開始:自己的挑釁,李潤野的挫折教育,新人入職前三課,暴雨夜的那點兒溫暖,還有那盒出奇好吃的雞絲涼麵……
呆在李潤野身邊,會有一種奇特的感覺:這個蛇精病師父千變萬化腹黑毒舌,把自己折磨得羞憤欲死。而且他還會一臉誠懇地指出一條路,崎嶇坎坷到處都是陷阱,還他媽連盞燈都不給,讓自己摔得鼻青臉腫,可是一旦走過去就能柳暗花明,天地都變了樣子。而在李潤野的注視下,自己就算蒙上雙眼也敢坦然自信地一路走下去,因為心底有全然的信賴。
滿足、喜悅、甜蜜、安全、溫暖、信任……
這種陌生的感情,到底是什麼呢?
顧之澤仰起頭,頭頂的路燈閃出刺目的光,刺得他眼睛生疼,漸漸地漫上來一層淚霧,在一片朦朧中,他聽到自己說:
我喜歡他。
***
週末兩天,李潤野跑了兩個法庭去旁聽劉明遠的案子,刑事法庭那邊比較簡單,民事法庭這邊雖然有些爭執但是也基本達成了諒解協議。劉明遠在法庭門口對李潤野說:“潤野,其實你真的沒有必要這樣,你這樣反而讓我覺得欠了你什麼。”
“於情於理,我應該的。”李潤野覺得自己可能終其一聲都會對這個人感到遺憾。
“你動用了太多的關係,”劉明遠不贊同地說,“我到今天才知道你居然做了這麼多!其實我要那麼多賠償金幹嘛?還不如你請我吃頓飯呢。”
“我請你,”李潤野痛快地說,“現在就走。”
兩個人隨便找了家館子坐下,話題漫無邊際地延展開來,李潤野說了五年前自己為什麼離職,劉明遠說了自己這五年的單相思,然後劉明遠問:“潤野,你……說你有喜歡的人了?”
“嗯。”李潤野點點頭,一點兒也沒打算隱瞞。
“是……咱們報社的?”
“你怎麼知道?”
“呵,因為你每天在報社呆的時間實在太長了!我猜猜,是……顧之澤?”
李潤野抬起眼睛看著劉明遠不說話,漸漸地竟然紅了臉。
“真的?”劉明遠驚歎一聲,“那我豈不是太冤了?”
李潤野不說話,感情的事,從來就沒有冤不冤的,即便你愛了我五年而他才出現四個月,可我……就是喜歡他!
“他知道麼?”劉明遠問。
“以前不知道,現在……”李潤野猶疑了一下,“可能知道了吧,我拿不準。”
“什麼反應?”
“他畢業前身邊還有個女朋友呢,你說他能有什麼反應?”李潤野苦笑一下。
“潤野,”劉明遠很認真地說,“我不是拆臺,但是找個直男很麻煩的。”
“我知道,”李潤說,“我知道。”
很多事情都是這樣,我知道會如此,但是卻掌控不了命運的走向。
週一的時候,顧之澤賴在床上死活不起來,顧雲森中午時分去敲兒子的房門,覺得兒子八成是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