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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娛,免得一身本事荒疏了。所幸自己行走世間那二十二年裡,實在留下了許多探訪與建設的痕跡,足以讓他銘刻終生,時時回味。
晨昏日月輪轉,春秋寒暑迢遞,愛靜的他高臥湖中,安然度日,唯一跟他還有聯絡,並能讓他離開靜水湖前往俗世的,興許就是那幾個屈指可數的朋友了。
然而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烈山部人壽數長久,這凡間卻道“人生七十古來稀”,謝衣百年前的摯友皆為茫茫眾生,已有數人在時間長河中撒手塵寰,作了北邙之魂,唯有葉海依舊那般模樣,這也令他倆的友誼格外悠長穩固。
作為竹筍包子雜耍團的團長,帶領眾妖遊走世間,葉海必定也有不同於常人之處。關乎自己身世的部分,他從不曾提及,謝衣也不多問,如同他亦未跟葉海透露流月城舊事一般。每個人都可能有無法宣之於外的秘密,貿然打探,興許會傷人傷己。
這百年來,謝衣與葉海的交往中有過許多愜意往事,淡淡君子之交,卻又格外堅韌,從未因時局變化而斷了聯絡。即便在他決意前往捐毒,生死難測的情況下,也不忘告知自己的偃甲人,以後葉海若有召喚,記得回應。
人生得一知己足以。
自己違背流月城律法,私自叛逃下界,每一天彷彿都是偷來的,能在這飄搖世間交到一個真心朋友,實屬不易。謝衣不願斷了這份情誼,更不願給老友看出自己或許已不再是自己,因此,在臨行前既料到此行兇險,自然要做好完全應對之策。
萬幸,這百年中不論會面,還是書信往來,葉海皆未發現過這個“謝衣”的不妥之處。
興許,這也側面證明自己那驚世駭俗的設計和製作,從某種意義上講終究是成功了,唯一問題,依舊是生命本身的不可複製。這大約就是天道制約下的人力盡頭,謝衣對此並無遺憾與奢求。
偃甲謝衣的記憶如這靜水湖一般平穩,每日都安閒寧靜,波瀾不興。時而,他也會離開居所,四處遊走一番,看看世間風光,聽聽百姓傳聞,抑或去往各處別居,例如紀山那邊小住一陣,檢查昔年建造的設施是否安好。若有磨損,便趁夜巧修一番,助山村居民灌溉耕種,生活無憂。
一次,他甚至在山道轉角的石窟裡看見了自己的長生牌位——紀山的水利設施已灌溉過幾代人。有村民不知大偃師謝衣行蹤,又感念他的工事澤被村野,便供奉了他之名諱,栓起紅綾,擺上香案,日夜梵煙繚繞。他看見不由一笑,只覺這般大費周章實在非他所願,因此趁夜將牌位取走了,放到紀山房屋的僻靜處,權充個紀念。
有時,他也會去比鄰的朗德寨轉一圈,苗家風情迥異中原,每次到訪都有耳目一新之感。他忍不住慢慢行走其中,感受別樣的俗世風光。而苗人開朗好客,心無城府,對他這外來人從不多加盤問,還招呼他上樓喝酒呢。
再一些日子裡,他會做下準備,掐算日子走得更遠,去長安、江陵、廣州,甚至舟行海上,輾轉往海市尋寶。海市裡常會有些製造偃甲所需的物件,他身為偃師,偶爾拜訪之,挑選自己所需之物,也在情理之中。
他記得自己多年前也曾這樣,踏過山南海北,遍訪仙門諸派,同許許多多人有過交流,瞭解下界風俗,修習各家秘法,也用自己一身偃術幫助眾生。每當有人問起時,他只說自己是偃師謝衣。
偃師謝衣。
這四個字曾在二十二年的歲月裡響徹神州,許多地方留下了他的建設,以及關乎他神技的傳說,甚至有傳聞他能引天河之水灌溉生靈。
對種種傳聞,謝衣只微微一笑,然後在獨處時舉頭望月。
明月照我,我誦明月歌;天涯渡我,我本天涯客。
這百年中,謝衣時常凝視那一輪永恆盈虧的明月,看它從彎彎一線變成飽滿的玉盤。皎光西來,一點點照亮了無垠黑暗。
每當這時,謝衣就會生出恍若世外之感,心底裡越發清晰地明白,自己腳踏的大地並非生他養他的地方,客居異鄉,心向故土,耳畔聽得花影寥落,寒塘渡鶴,隱隱的傷痛便愈加深刻。
身是月中人,心向月中事,只有那一輪明月照耀下的天空,才是他真正魂牽夢縈之處。
遙對北疆,寒澈銀光中隱隱可見一點懸空孤立的星子,泛著柔柔紅光。
那是他日思夜想的流月城,當中住著他深埋心底的人。
師尊,一別經年,可還安好?
謝衣朝星月行禮,心頭默唸那個永生難忘的名字。
第17章
“謝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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