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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不及坐下休息,一股夾雜著雪粒的大風忽然刮來,
一位隊員的帽子瞬間被掀走了,立馬被吹到幾百米的
雪壁之下了。這風來得好奇怪,好像一個無形的巨大
的臉正對著他們,撅起嘴來,惡作劇地撥出一口帶唾
沫星子的氣流。
一停頓,又是一口,然後一口接一口,直到連成
片連成牆,一面一面地壓過來。
鳥人鵬鵬心裡跳了一下,轉身喊:“趕緊搭帳
篷!”轉念又想喊:“沒事,都別緊張,大家早點兒搭
起來,早點休息哈。”可這時風已經大了起來,後半
句話被疾風結結實實地塞回到他自己口中。說是營
地,實則總共不到十平方米,是前面無數登山者在陡
峭山脊上一點點開闢出來的小平臺,最多也就能搭三
頂帳篷,人進去勉強能睡平。
營地一共分成兩塊,上面一塊是一個寬一米多、
長三四米的平地,另一個在一個緊鄰小坡下面,也大
不到哪兒去。左邊是他們上來時的懸崖,右邊是雪
簷,整個C1 營地暴露在山頭上,爹不親孃不愛,甚
至沒有一塊可以遮風的石頭。
初次登山的人沒幾個可以在這樣的帳篷裡睡安
穩,誰不擔心一個外力橫過來,連人帶帳篷滾下山
去。在這種地方瞬間摔死是件太容易的事情,並不可
怕。可怕的是一旦有了意外,既沒獲救的可能,人又
一時半會兒死不了,那走投無路的滋味才叫一個難
受。
風很大,帳篷幾次差點兒被吹飛。搭好帳篷進到
裡面後,大家都不約而同沉默了。一層薄薄的布外,
是越來越肆虐的狂風和越來越大的雪片。風和飛雪撼
動著帳篷,或者說是玩弄,就好像一隻在輕輕撥弄線
團的淘氣的貓。雖然知道不會出現被吹跑的危險,但
每個人都止不住去想象大風把帳篷連根拔起、拋下雪
山的情景,連同鳥人鵬鵬在內。
他皺著眉頭琢磨:真奇怪,我是開始害怕了嗎?
我是領隊,我不能讓人看出我害怕了……他調整了半
天表情,卻不能讓眉頭解鎖,抬頭一看,每張臉都抿
著嘴鎖著眉頭……
通往頂峰的山脊情況不明朗,在這個海拔高度,
大家的體能不知道還能維繫多久。這麼大的風,愈演
愈烈,不論是衝頂還是下撤,接下來的死亡機率都在
倍增,這種境地讓人怎能舒展開眉頭……
風吹到半夜,稍微停歇了一會兒,然後又是更猛
烈的來襲。那個稍微停歇的空隙,鳥人鵬鵬透過帳篷
縫隙望見雪寶頂的峰尖,一輪圓月停在雪峰上方,不
是黃色而是慘白的……這輪月亮也勾起了大家的心
事。第二天就是中秋了,按計劃本來是可以下山趕個
中秋節尾巴的,誰知道明天的中秋節會以什麼樣的方
式度過……
幸運的是,在這個位置居然還有手機訊號,幾個
人心照不宣地不斷髮簡訊、打電話跟家人朋友報平
安,有人打著打著電話,輕輕抽泣了起來。後來,我
和鳥人鵬鵬坐在泡騰樹街的山鷹戶外聊起那個夜晚。
他那晚也給家裡打過電話,但沒打通。那天晚上他想
了很多,半睡半醒中,一下子好像回到劍門關旁的山
溝裡,一下子又好像回到了當兵時的那個灰色山谷。
他說想起了當鐵道兵的父親那沉默勞作的一生……他
說他想了很多朋友,欠他錢的,對他好的,和他吵過
架的……也想起了我。
他說:“我那時琢磨,唉,這小子很久沒來成都
找我蹭飯了。”我說:“你爬雪寶頂的時候,我正在若
爾蓋熱爾大草原,如果那時你死了,飛去找到我不是
太難的事。”他笑著說:“找你蹭飯去嗎?你給我燒紙
吃嗎?”他很誠實地告訴我,他其實想得最多的是那
個高高的姑娘。我知道那個姑娘,但沒見過。聽說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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