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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一切冰冷陰鷙都卸了下去,空惘迷茫的眼神,望著煙霧繚繞的湖水。
所有人都說,夏之昕是投湖自盡的。在春光最明媚的時刻,萬物復甦,她卻走進了湖中,淹沒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他一閉眼,就能看到她哀怨淒涼的眼神,周身滴著水,從湖中爬出來,看著他。
放手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不屬於他了。可他還要痴痴地看著這湖水,日日嘗著心肝寸斷的滋味,似乎能看到記憶開端的時候, 巷口抱膝的少女,白衣烏眸,無憂無慮。
其實他一早就明白,這世上,有許多人,是拼盡全力,至死也走不到一起的。
向湖中伸出手,他低聲喃喃,“……之昕……我願意娶你……你還願意……”
“我不願意!永遠也不會願意!”任何人不及反應的時候,一把清寒的劍光從頭飛出,白衣凜冽。
冰雪般的女子執劍,衣袂紛飛,像是大片大片的合歡花,在風中寂寞地凋謝。
既是夏之湄,又是夏之昕。
☆、冰心
古話總是說得很好聽,十年蹤跡十年心。
月下廊頭,想著過往種種,心懷傷感悲慟,便說道物是人非。但是此刻,曾經相愛的,如今兵刃相向,實在是出乎眾人意料。
青容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呆愣在原地,傻乎乎看著執劍長立的白衣姑娘。
洛衍站在湖邊,眼眸微動,似是一潭秋水在期間流轉。那柄寒劍刺向他,他眉頭下垂,突然擦身而動,避開鋒芒。白衣一聲冷笑,劍光一轉,重新掠向他。
一白一青如同兩道快速的流光,在月下轉動。倏爾停下,劍刺在洛衍肩頭,時間似乎凝固了下,紅色血液才開始往下淌。
洛衍一動不動地望著姑娘的眉目,半晌,笑,“之昕,果真是你。”
手裡握劍的白衣姑娘眉目冰涼,水光瀲灩在眼底,不去瞅那順著劍身淌下的鮮血,反而盯著洛衍的容顏,她唇瓣顫抖,想要說什麼,但只有眼中波光流,什麼都說不出口。
十年間千山萬水,韶光飛濺,往事沉浮下,也只有虛空。
她琢磨了十年的心事,放到眼下,面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一句也說不出口。可是那份毀天滅地的悲然,又從不曾消亡。浮花浪蕊般的情感,哪裡會說斷就斷呢?
結衣咬咬唇,探身,突然發笑,“哎呀,夏之昕,你是不是騙了我什麼?其實你和洛大人不是情人,而是仇人?”
“夏之昕”轉眼,冰眸瞥向結衣。眼底那份戾氣已經消散了,哐當扔下手中劍,背身垂目,“已經不重要了。”
她瞥了瞥目瞪口呆的青容一眼,不再望向洛衍,和結衣擦肩而過,向黑暗處走出。她走的緩慢,姿勢蒼涼,風吹起秀髮,遙遠而飄蕩。
洛衍看著她的背影,白色沒入黑暗中,暈暗模糊。她走向的未知,他不曾碰觸。他咬牙,飛快上前,握住她手腕,“當年之事,情非得已。之昕,聽我解釋。”
夏之昕腳步停下,任手被他握著,仰頭看著空中明月,涼聲,“不用了。”
“我當年並非棄你,實際上……”
“洛衍,不用解釋。”她低聲打斷,回頭,一點點推開他的手腕,淡淡看著地面投下的月影徘徊,“十年時間,我還想不到,你是為了什麼放棄我嗎?”
“好,是我對不住你,”洛衍冷聲,向前追一步,黑沉目光不離開她的一言一動,“那你現在,是要去哪裡?”
“去我該去的地方。”夏之昕彎唇,笑得恍惚,“我等了你十年……如今,我再不等了。”
“你再等一等……之昕!”
“我在這裡十年了,洛衍。你知道蘇府有多少塊瓦磚,多少個下人麼?你知道蘇府有多少間房,廚房有多少個盤子多少碗筷嗎?洛衍,我全都知道,”月光皎潔打在她面上,她在笑,更像哭,“我無所事事,我等一個人——等得自己都絕望了,只能這樣來填補寂寞……洛衍,我不想等了。”
夏之昕眼中清淚閃爍,看看月亮,又看看湖水,嘴角上翹的笑容,又無奈,又悲哀,“洛衍,我從不曾愛過你,我為什麼要傻乎乎地等你呢?”
“……你不曾愛過我?”洛衍聲音喑啞,眉眼欲裂,卻還在笑,手指拂過她的眉眼,笑容悲涼,“你最愛我的。”
“我喜歡的是,京城巷口那個冷冰冰的少年,會罵我,卻不會傷我。洛衍,那是你麼?”夏之昕別頭,神色冷淡的雲淡風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