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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芑雲手抖了半晌,終於打不下去。她鼻子一酸,兩行淚奪眶而出,但她絕不想阿柯見到自己這個樣子,轉身疾步走到床前,一口吹滅了燭火,道:“你……你來做什麼?”
阿柯嘆了口氣,道:“我來……我想和你商量怎麼逃走的事。”
林芑雲使盡全身力氣,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顯得輕鬆一點,道:“咦?這位連高姓大名都不屑告之的公子恐怕走錯了房間,問錯了物件吧?尹伯伯與尹姑娘在前院裡歇息,你是人家的大恩人,又是人家的乘龍快婿,這等事情,怎會來問我這……我……我、我這不相干的人……”說到最後幾個字簡直柔腸寸斷,終於忍不住用手捂住嘴。
黑暗中,阿柯慢慢靠近,林芑雲聽見自己的心“撲通撲通”作響,震的耳邊一陣嗡鳴。她甚至幾乎感到阿柯身上的熱氣逼上後背,顫聲道:“你……你別過來……我說的是真心話。別說我什麼都不知道,就算知道又能怎樣呢?我不過是個身弱體虛的小丫頭,又能幫你做什麼呢?你……你還是跟你的尹伯伯走吧,阿柯。阿柯?”
一雙手搭上她的肩頭,慢慢用力捏緊。林芑雲全身顫抖,再也站立不穩,便欲往床上倒去。但阿柯將她拉回來,靠在自己身上,林芑雲只覺全身痠軟,無力掙扎。心中正自痛恨自己也太軟弱時,阿柯開口了,語氣出奇的平淡,好似尋常話家常一般:“我有十七位叔伯,你知道嗎?我娘說,我還未滿週歲時,父親就死了。是他們將我與娘救出……帶我們到山中。他們為我們開闢山路,建造木頭房子,弄來生活所需的一切。三伯伯留下撫養我,教導我,其他伯伯們則每個月都來看我,給我帶各種好吃的和好玩的東西來。他們每個人對我都如同對待親生兒子一樣疼愛。不怕你笑話,好長一段時間,我根本不會叫‘爹’這個字,除了娘,便是伯伯叔叔,所以還以為,世上所有的孩子都沒有爹呢。
“我記得……是我滿七歲那年吧,我的叔叔伯伯們便一個接一個的不見了。一開始不知道為什麼,只要有位伯伯帶著好吃的來見我們,娘總要一個人躲在屋裡哭,不肯出來。那位伯伯就會照例大笑著帶我到山裡,抱著我坐在膝蓋上,給我講他的故事。我這才知道,原來我的叔伯們來自完全不同的地方。四伯伯以前是軍人,在邊陲作戰;五伯伯是商人,富賈一方;八叔開了間‘龍虎鏢局’,當年在關內、河東道一帶赫赫有名,號稱‘關中四虎’之首。十三叔是有名的學士,作的詩詞曾進獻高祖皇帝,得到御筆親贊,名動一時。不過很少有人知道,他還另有一手鐵掌外家功夫,亦是出神入化。十四叔……我的十四叔……”
說到這裡,阿柯喉頭一哽,住了口。林芑雲依在他懷裡,感到阿柯身子顫抖,深深吸氣。她想轉頭看看,但阿柯雙手一緊,將她牢牢圈在懷裡動彈不得。
他重重吁了幾口氣,續道:“他們一個個的來,一個個的跟我講故事,又一個個的走了。這些故事,我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可他們的面貌,我卻模糊了,怎麼想也想不起來。
“隔了很久,都再沒有叔伯們來。三伯伯也帶著我們搬了好多次家,有的時候我深夜裡突然驚醒,才發現自己伏在三伯伯背上,娘跟在後面,腰間繫著繩索,被伯伯拉著翻山越嶺。月亮的清輝映在伯伯寬大的肩頭,天空高的可怕,慘白的雲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好似鬼怪們奇異的臉,默默無言的凝視著同樣默默無言凝視著它們的我。那場景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我覺得奇怪,終於有一天忍不住問三伯伯,為什麼叔叔們不再來看我了?是不是我們搬了地方,他們找不到了?
“三伯伯很兇,對我一向嚴厲的不得了,我要是練功錯了一點,他可以罰我三天三夜不許吃飯,要是問了不該問的事,更是要吃板子。可是那天他卻生平第一次按著我的肩,說,說……說他們都死了。
“那個時候,我才九歲,還以為死了就跟進城過年一樣,只是走的很遠罷了……於是我哭著要叔叔們回來,給我帶好吃的東西。三伯伯摸著我的頭,說人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我雖然小,也大致知道再也回不來是什麼意思。我就問,為什麼呢?他們不要我了麼?
“三伯伯說:‘不,他們是去殺一個人,一個也許永遠也無法殺死的人。但無論這人殺不殺得死,去殺他的人卻一定會死。死了,就回不來了。你四伯伯,七叔,九叔,十三叔,十四叔,十五叔的家,就是這樣被滿門抄斬的。成百上千的人,就是這樣用血染紅天際的。’
“他說了那麼多殺呀死的,我都聽糊塗了,便問:‘為什麼要去殺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