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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遲到了十分鐘。他做過經理,加上原本長相漂亮,自有一股派頭。當他穿著一身灰色中山裝,風度翩翩地走入肯德基時,包主任抑制不住激動,快跑上前,跪倒磕頭,聲淚俱下地叫了聲“師傅!”肯德基裡的人都對我們側目而視。我攙起包主任,低聲訓斥:“你這是幹什麼?”包主任小聲答道:“我從武俠小說裡看到,想學絕技,先要表達誠意。”我:“你幾十歲的人,還受武俠小說的影響!”他連連點頭,接受批評,快步跑到櫃檯買飲料了。
大舅在眾人的注視下,維持著風度,靜靜站立。我說:“咱們坐裡面去吧。”大舅點了下頭,穩健邁步,跟我走到裡面。我滿臉羞紅,選擇了面對窗戶的位置;大舅背窗,對迎著眾人的目光,表情莊重,坐姿筆挺。
一會兒,包主任拿著三杯可樂,一步一顛地過來。他坐下後,兩腿仍不住顫抖。他的椅子和我的椅子是連在一起的,連帶得我也顫,我低喝了一聲,他終於停住。
他抬頭惶恐地看著大舅,大舅關切地問:“我能幫你什麼嗎?”他支吾半天,一拍腦門,說:“師傅,我再給您磕一個吧!”他離座就要跪下,我忙拉住他,說:“他不是師傅,是師傅的兒子。”包主任一下僵住,無助地看看我又看看大舅,說:“什麼時候能見到師傅?”大舅笑笑,垂頭喝光可樂。包主任把自己那杯推到大舅跟前,大舅面無表情,說:“不了。”包主任慌忙把自己的可樂撤回,說:“我請您吃飯吧。”大舅露出厭惡之色,說:“不了。”包主任哆哆嗦嗦掏出一盒煙,問:“您抽菸麼?”大舅回答:“肯德基不讓抽菸。”手指在桌面上一彈,說:“今天就到這吧。”起身走了。
大舅的凜然氣度影響了我,我也站起,鄙夷地看了包主任一眼,快步追上大舅,並排走出肯德基。出了門,大舅威嚴地說:“此人囉唆,要是見老頭一次,肯定三天兩頭去,會把老頭煩死。”包主任從肯德基跑出,掏心掏肺地喊了句:“我是誠心的!”我有點於心不忍,勸他先回家,我會幫他說話。他終於走了,走兩步便回頭看大舅一眼,目光悽楚。而大舅背手而立,目視滾滾車流,肅穆得彷彿石雕泥塑。
我也被大舅的風度折服,遲遲不敢接近,直到包主任遠走成為一個小黑點,我才叫了聲:“大舅。”他轉過頭,得意地說:“我表現得怎麼樣?”他泛起的笑容令我驚訝,十幾年過去,日漸老化的他浮現出了二老爺的眉眼,他畢竟是他的兒子。我嘆口氣,答道:“很好。”半個月過去,包主任拜師的願望落空了,二老爺的生活也沒有改善,只是大舅自己過了把癮。
【十五】
包主任是經過抗戰、解放、“反右”擴大化,“文革”乃至改革開放的人,被鍛鍊得意志如鋼,永不言敗,只要有一線生機,就會鬥爭到底。他了解到火葬場導演對我的排擠,與導演大吵一架,但導演有鄒主任撐腰,一時也奈何不得。
鄒主任知道我是火葬場一股東介紹來的,為不把關係搞僵,讓導演作些許讓步。導演說公安局有非正常死亡調查組,自殺和落水死亡等意外事故都由這個小組負責,他們有拍攝錄影的人員,遇到人手調動不開時,會僱他去拍,一次五十元。他可以把這個活兒讓給我。
包主任取得了勝利,十分高興,帶我去和調查組的人見了面。此後,我便每日到火葬場上班,享受一月五百元的基本工資和二百六十元的補助。我的辦公室是斜對後花園的平房的最後一間,每當桌上電話響起,便是我的外快來了。
包主任覺得有功於我,多次暗示我教他拳術。我說:“主任,你一生坎坷,經過無數次歷史考驗,難道這次就沉不住氣了?”他立刻表示接受考驗。
他和和氣氣,上班時常找我閒聊天。有時我倆會一塊去廣場,欣賞送葬儀式,看著殯儀女郎們顛出的各色底褲,總會發出“火葬場是天堂”的感慨。
因為人們在我八小時工作時間之外也會死亡,我拍攝了五次後,為聯絡方便,在舊電器市場買了一個三百元手機。手機鈴聲為花兒樂隊的歌,每當聽到“喜刷刷喜刷刷”的唱詞,我便知道,又有了凍死的流浪漢或是自殺的少女。
上吊是最簡便有效的死法,我看到過各種匪夷所思的上吊,一個塑膠袋、一條腳踏車內胎都可以了斷性命。
一天,我到一所高檔小區,拍攝一個在衣櫃裡用領帶吊死自己的公司老總,由於脖子被勒的緣故,他撅著嘴,彷彿在吹口哨。正拍攝時,“喜刷刷喜刷刷”響起,我接聽,由於訊號不好,是一個時斷時續的男人聲音。
他說他距離北京一千公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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