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二章 熬(第1/2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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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眼的白色。
白幡,白燈籠,白衣裳……就連人的臉色都是雪白的。
因宋老夫人受不住接二連三的打擊一病不起,國公爺又癱瘓在床,本該在鄉下“靜養”的宋大夫人沈氏也被從別莊接回來,幫忙料理宋子循的喪事。
才不過一年功夫,沈氏就跟變了個人般,不但憔悴蒼老了許多,且因為這一路舟車勞頓,整個人萎靡不振,看起來就跟尋常人家五六十歲的老嫗沒什麼兩樣。
倒是她身邊跟著個圓臉嬤嬤十分能幹,據說是如今在別莊貼身伺候她的,每天不但寸步不離地侍奉左右,時不時噓寒問暖,更在沈氏精神不濟時幫忙發號施令,倒是把料理喪事的好手。
卻說此時公府裡頭,除了杜容芷,最難受的恐怕就非沈姝言莫屬了。
早前因孃家的兄弟不爭氣,屢次三番鬧出醜聞,已叫沈姝言丟盡了臉面,再到後來姑母沈氏失寵,更被魏嬤嬤揭發二十多年前與國公爺私通,逼死原配的“舊案”,沈姝言更覺得在宋家人面前抬不起頭來。幸好有宋子熙一直不離不棄,在她身邊不斷寬慰勸解,這才幫她慢慢從先前的陰霾中走出來。
誰知安生的日子過了還沒幾天,大哥宋子循忽然罹難,父親跟祖母相繼病倒,家裡正愁雲慘霧一團亂之際,小叔兼表弟的宋子澈卻忽然在一眾族人面前直指宋子熙毒害父親,軟禁祖母,最後卻反被爆出他覬覦長嫂多年,兩人狼狽為奸的醜事……
沈姝言本是性情溫柔純善之人,她實在想不通往日裡光風霽月的表弟和與大哥鶼鰈情深的大嫂之間會有什麼私情,可事實偏偏由不得她不相信——因為她更不願意也不可能相信的是,自己朝夕相對,深深敬仰愛慕的丈夫會是他們口中不忠不孝罔顧人倫的逆子。
在這種手心手背,內外煎熬之下,沈姝言卻發現自己連個能說體己話的人都沒有:跟她素來交好的趙氏和杜容芷從此徹底斷了交往,她亦不能在宋子熙面前多說什麼——當初自己最艱難的時候,宋子熙從來不曾嫌棄埋怨過半分,如今易地而處,她身為妻子,更是該責無旁貸地相信他,支援他才是。
可她的良心,偏偏又讓她感到不安,讓她忍不住想要進一步去探究事情的真相……
所以這次沈氏的歸來,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沈姝言的焦慮,她心裡有很多很多話想跟沈氏說,也有很多困惑等著沈氏解答,雖然沒過多久她就失望地發現——姑母跟從前已經判若兩人。
不知是別莊的生活磨去了沈氏對生活的全部期許,亦或是這段日子的反省已經讓她深深地意識到,當年跟國公爺的那段孽緣是個多麼大的錯誤,現在的沈氏,活得彷彿是一具行屍走肉。
她回來的當天,老太太只派人過來傳了句話,並不叫她過去磕頭,便連國公爺那邊也未許她前去探望,只是破例讓她去看了還在禁足的宋子澈。
母子倆在屋裡抱頭痛哭了一場,也不知說了什麼,等沈氏從屋子裡出來,整個人就變得越發沉默——她沒有就宋子澈被禁足的事多問過一句,白日裡按部就班地料理著宋子循的喪事,恪盡本分地招待著前來弔唁的賓客,可私下裡卻常常一個人發呆,整個人就如被抽走了生氣,哪怕面對的是自己的親侄女,似乎都已經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
沈姝言見了雖難過不已,但到底是上一代的恩怨,自己身為晚輩也無可奈何,只得竭盡所能,努力讓沈氏在公府這段日子過得舒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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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堂裡哭聲震天,宋子循族裡的同輩和晚輩們全都來了,一個個哭得淚人一般。
就連小小的靜哥兒也一大早就被換上了孝服,叫乳母抱著跪在地上。
小傢伙剛睡醒,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圓溜溜的眼睛懵懵懂懂地看著一屋子哭得死去活來的陌生面孔,看著看著眼圈也禁不住紅了,“哇”的一聲就大哭起來。
一時間,嬰兒歇斯底里的哭鬧聲,乳母手忙腳亂的哄逗聲,賓客們盡心盡力的痛哭聲……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震得人暈頭漲腦,頭痛欲裂。
唯有杜容芷,任外頭如何哭天搶地,她只安安靜靜地跪坐在棺前,神情麻木地往火盆燒著一張又一張紙錢。
莞兒跪在杜容芷身旁,小臉上淚痕交替。
她已經漸漸長大,也隱約感覺到大人間的暗潮湧動:二叔與母親激烈的爭執,兩人每每遇見,母親警惕而怨毒的目光;甚至就連靜哥兒——她有回裝睡,偷聽到青荷姨姨跟安嬤嬤說,二叔一直在拿弟弟威脅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