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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適也玩累了,竄至沈珍珠身側,見幾案上紅的綠的瓜果琳琅滿目,更有方進貢來的青木瓜,煞是搶眼可愛,隨手拿了個就往嘴裡啃。早有宮女笑著阻止道:“小世子,待奴婢幫你,木瓜要剖皮。”
“我要你來剖!”李適又犯了倔強的脾氣,雙手合抱住木瓜,不肯遞給那宮女,卻轉身交到沈珍珠手中。
沈珍珠莞爾,拿起几案上的精緻小刀。孰料那果刀極為鋒利,木瓜入手嫩滑,她手下一滑,那刀便劃到左手手背,傷口不深,鮮血卻剎時冒了出來。身旁的宮女大駭,忙抽出手巾緊緊按在傷口處,大聲呼喝旁人拿藥。其實本無甚大礙,但李適乍見鮮血嚇得不輕,一頭栽進沈珍珠懷中,“哇哇”大聲哭喊道:“娘、娘!”
沈珍珠一怔,繼而有種難以名狀的喜悅在心底泛盪開來。這一生,她所需求的幸福不過如此淺淡。
夕陽西下的時候,李適玩累了,隨意在宮中角落一歪便睡著過去。沈珍珠將他抱至榻上,仔細為他拭去鼻尖那層薄薄的細汗,他的睡相憨態可掬,睡沉了,有極細微的鼻息,長長的眼睫毛酷肖她,彎彎垂落下來,在眼簾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她情不自禁的笑,李適的面容百看不厭。
聽到身後傳來穩健而輕快的腳步聲,便知道是李豫回來了。沈珍珠站起轉身,微笑迎他。堪堪轉身,身軀一緊,他張臂將她合抱懷中。只是這般猝然的,緊緊的抱著她,不說話。
過了許久,她聽見他說道:“此生,我辜負你的,實在太多。”他聲音低沉,可一個字一個字柔密綿長, 如由深心中傾倒出來,負荷著無法言傳的痛楚。
沈珍珠一陣驚惶,從沒見過李豫這種神情神態對她說話,只道李豫已知悉她的病情,心亂如麻,不時如何是好。
李豫已扶她坐至榻上,說道:“我今天方知道,從前我所做的許多事大錯特錯。我曲解你,不明白你的心意,執意禁錮你。不過你放心,從現在開始,我必會努力補救。”撫摸著榻上李適紅撲撲的小臉,“咱們一家三口好不容易聚攏,從此再也不分開了。”
沈珍珠不懂其意,但細細察顏觀色,他又彷彿是豁然的,甚至有著痛楚全然釋放後的快意,應當還不知道她的病情,便笑道:“今日我的生辰,怎的突然想起跟我說這一通話?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說到“死”字時聲音微微發顫,“那日張九齡大人一句偈語,你和我不是都領會其意了麼?”
他的唇觸著她的鬢;髮間螢螢清香充臆胸脯,許多年來,他沉浸於深重的壓抑,從來沒有享受過這般的舒暢,“總之從此以後,我必會顧及你的心意,不再自以為是。”
他說:“好在為此不晚,我們,還有這後頭數十年,上百年,長長的一生。”
長長的一生。
她委實幸運,天地何其之大,她卻能與默延啜對視,能與李豫十指緊扣。
哪怕歡樂乍綻忽收,哪怕穿行於愛與憂傷之間,哪怕要承受生別離的苦痛。
哪怕,她終要歸於那幽冥之境。
這樣的一生,她也是無撼的吧。
上元二年的最後一日,肅宗強撐病體在宗廟行禘祭時口吐白沫昏厥倒地。當日濃墨黑雲翻滾,暗挾風雷覆天蓋地而來,天地震動。
三日後,肅宗醒轉,無力下榻,惟臥床聽政,令改年號為寶應元年。
半月後,李輔國加封兵部尚書,盡掌長安城兵權,群臣側首,敢怒不敢言。
一月後,有刺客潛入宮中謀刺肅宗與皇后,內飛龍使程元振護駕有功,兼攝內射生使,內廷護衛悉數歸其排程。
李豫愈加閒暇,每日除卻侍奉肅宗,便多半陪著沈珍珠母子。隨著懷孕時日增長,沈珍珠漸漸明白慕容林致所說“油盡燈枯”之意,雖是每日不挪的喝藥進補,仍然精神倦怠,力氣不繼,體虛怯弱,時常一覺睡醒後虛汗透衫,見李豫常帶憂慮,便笑著勸慰道:“懷孕本是如此,莫非你還信不過林致的醫術。”這果真是無敵法寶,李豫無奈嘆氣,將讓其他大夫替她看病的念頭擱下。
三月裡,薛鴻現終於來到長安。
慕容林致攜薛鴻現入宜春宮的時候,薛鴻現沒有身著慣常的紅色衣裙,穿湖藍窄裙,鬢旁簪朵小小白花。沈珍珠見著打扮有異,沒來得說話,薛鴻現小嘴一嘟,撲入她懷中哭泣起來:“沈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