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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俶此時悔恨愧疚驚懼交織,憶及當日慕容林致失憶模樣,深心畏懼沈珍珠步其後塵。當日出征與她別後,至今已過一載,一年來她所受苦楚,樣樣均是因為他——若他部署周全,她何致於被刺一劍;若他不信她的死訊,早日來尋,她何致於受盡凌辱;若他得到崔光遠報信,立時出發前赴西京,她怎會被驚嚇至此?千般都是錯,步步皆驚心。
她在他懷中挪動頭部,顯是要尋找更舒適的倚靠位置。他微微用力,將她的頭扶到自己臂上,看她睡容迷離,為她輕輕理順鬢髮,痛徹心扉,在暗夜中,容顏漸次憔悴。
不知過了多久,沈珍珠搭在他腰間的手略略一動,“俶”,她幽幽的喚了聲。李俶一喜,低眉湊近,她的手更抓緊他腰間袍帶,彷彿是夢囈般喚他的名,眉睫翕動,依然側頭熟睡。這一聲低喚如此空曠遼遠,久久索繞於李俶周際。他柔情更盛,將頭貼近她面頰,臉上青青胡茬軟軟撫過她臉龐,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俶。”他又聽到她喚他,幾疑聽錯,支起身子,見她已睜開雙目,黑暗中一雙眸子依然光彩熠熠,燦若寶石,與方才的迷茫清澈大為不同。他彷彿不敢相信,凝眸與她對視,良久不語。
她似是微笑一下,抬手撫摸他的面龐,幽幽嘆道:“俶,真是你嗎?”
他語不成調:“是,……是我,珍珠,你終於醒了……你記得我了?……”
她卻搖頭,彷彿輕輕嗤笑自己:“我定是在做夢,在夢裡看到你了……我總是這樣……俶,先別走,多呆會兒,這夢,……能多做一會兒,都是好的……”
他心頭痛惜難與人言,拉過她的手,撫向自己胸前,深深道:“這不是夢,你瞧,我的心在跳動,是李俶回來了!”
她疑惑的隨他將手捂往他胸懷,方觸及他胸膛溫暖,卻猝的身子往後一激,擺脫他的懷抱,背靠車壁,彷彿被驚嚇的小鹿,遠遠與他相隔,倉促問道:“不是夢,真的是你?!”
他去捉她的手,肯定的點頭:“是的,是我!”
她睜大眼睛,凝神看他半晌。他呼吸亦然緩慢,只深深的看著她,卻不敢稍有驚擾。
她忽的失聲痛哭,縱身撲向他,“你為何現在才來,你為何現在才來!”
他淚水慢慢湧出,緊緊將她摟住。
鏡裡雲山若畫屏
林間篝火熊熊燃燒。李俶攙著沈珍珠由馬車走下,緩步走到火邊。
此行目的已非靈武,而是鳳翔。肅宗得默延啜允諾借兵後,安西、北庭、拔汗那、大食的援兵紛至而來,肅宗乃決定駕臨鳳翔,集整兵力,克復兩京。李俶便是在肅宗出撥前夕離靈武,趕至長安。
路途尚遠,且沿途所經郡縣或已落入叛軍之手,或百姓散走一空,一路行來,小心謹慎,避大道,走小徑,越叢林,過險灘。然已至寒冬臘月,就算李俶能經受風雪中徹夜趕路的辛苦,沈珍珠亦無法熬住。風生衣傳下令去,紮營暫歇一夜,隨行十數名侍衛聽了十分歡欣,斷樹為柴,在林間燃起篝火。
火光掩映處,默延啜席地側坐,手中拿著一皮囊酒,若有所思,慢慢啜飲。
這是幾日以來,沈珍珠第一次再見默延啜,遙遙望去,見其側影如狂筆丹青,疏放恣肆。似是知道李俶與沈珍珠朝他走來,左手一揚,一樣東西朝李俶拋來,李俶微微一怔,揚手迅捷接住,聽他大聲說道:“喝酒!”低頭一看,又是一個盛酒的皮囊。
李俶挽沈珍珠坐下,開啟酒囊塞子,濃烈酒氣中摒雜酸香味,便知是回紇特製,勁道極大的青稞酒。他本不善飲此種烈酒,仍是毫不遲疑的舉起酒囊敬道:“李俶又欠可汗一個極大的人情。”
默延啜側首又飲一口酒,並不回望李俶和沈珍珠,眼光直盯遠處黑黝黝山脈,問道:“那殿下打算如何償還這個人情?”
李俶微有愕然,想沒料到他如此直捷,隨即答道:“可汗若有所需,俶定竭盡所能。”
默延啜哈哈一笑,“殿下此言好不大方!……若我要殿下將江山相抵,殿下可肯?”
李俶微揚眉宇,抬起酒囊喝一口,笑答道:“這江山並不屬俶所有,教我如何拱手相抵?”篝火劈啪脆響,火光映照下,他神色從容淡定,臉頰卻有了幾分酒意,伸手隱握沈珍珠。
默延啜放低酒囊,轉頭問他:“若有一日,大唐江山社稷歸殿下所有呢?”
李俶隱有怒意,答道:“可汗一國之主,當知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此問是欲置俶於何地?”
默延啜似是毫不在意的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