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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於閨房之中,一方輕薄的紅色皂羅掩住了她的花容月貌,卻遮不住她的胡思亂想。從三月以來,她經歷了人生的最大選擇。她一向不相信命運,但總會有意無意的思索:一生,在這一個月,在短短的三十天內已經完全改變了。假若沒有被冊妃,她現時在哪裡?在返回吳興的路上?裝璜豪華的牛車,侍者如雲的隨從,理所當然會引來路人的側目,但僅此而已,從此她就湮沒在歷史之中,沒有人知道,在天寶年間,曾經有一個名喚沈珍珠的女子。這,未嘗也不是好事。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皇家的玉牒已記上她的名字、籍貫、父母,她註定要與那個陌生的世界同生死共進退,這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三月初三,她晚歸後與父親夜談一宿,具體什麼內容,她彷彿全都模糊,只有一句話,她記在了心上,數次午夜夢迴,翻來覆去的還是那句話:“人生宿業;纖維必報。孩子,欠了人家的,總歸要還。”多少有些可笑,父親是典型的儒生,臨到勸說女兒,居然用到佛學那一套。
紅蕊輕手輕腳的進來,附在沈珍珠耳側說道:“我剛從安府打聽到,安二公子被安大人捆在范陽,過不來京城了。”紅蕊和素瓷是陪嫁的侍女,在闔府上下忙得上躥下跳的今天反而格外輕鬆,才被沈珍珠派出打探訊息。
沈珍珠一直為安慶緒惴惴不安,聽了話大鬆口氣,心想這就好,只要他別在這親迎大禮中造亂,就謝天謝地,等成了親,塵埃落定,再鬧也無濟於事。
沈珍珠的大哥沈介福在這時慢慢的踱了進來,他一向最疼自己這個妹妹,父親迂直,母親不過是繼母,自從妹妹冊妃以來,府外車如流水馬如龍,攀結交納者盈室而坐,自古禍福相倚,誰知道明天會不會天降橫禍。再說這門親事,殊實勉強。朝內外莫不議論,貴妃的姐姐韓國夫人一心要把自己女兒也嫁給廣平王,聽說選了正妃是沈珍珠,哭哭鬧鬧擾了皇上貴妃好幾天,貴妃倒也罷了,據說她不太理事,只是編歌排舞,也有些嫌惡她那刁鑽占強的外甥女;反而是皇上心中不安,幾乎要改了主意,最後竟是廣平王的父親——一向溫順和善的太子殿下,在聖前發了極大的脾氣,甚而摔碎了楊國忠送的玉杯,這才定了下來:沈珍珠為正妃,韓國夫人女兒崔氏為孺人,同一天迎入王府。這樣的開端,楊氏一門聖眷正濃,妹妹今後日子怕是難過。(唐制:孺人為親王妾,二人;視正五品;媵十人;視從六品。)
沉默良久,他終於開口道:“珍珠,你這一去,千萬要珍重——”他嘎然而止,除了囑咐珍重,他還能做什麼?一切早成定局,百無一用是書生,他枉為人兄長,難怪自小父親總會指著他的鼻樑怒罵,性子如此懦弱,恨鐵不成鋼,竟比不上妹子萬分之一。
“哥哥不必擔心,你看妹妹我從小到大,哪裡任由人欺負過!”沈珍珠掀起皂羅,不慌不忙的笑道:“不過哥哥和嫂嫂今後要多來看望妹妹才好!嫂嫂近日可有書信,幾時回長安來?”
提起妻子,沈介福不由苦笑:“二孃胡鬧,成日家瘋瘋顛顛,到處遊歷,前日來書信說到了黃山,連姑子大婚也不來,真是豈有此理!”沈介福的妻子公孫二孃,正是劍舞名家公孫大娘的嫡親妹子。
“我倒是羨慕嫂嫂,嫁得哥哥這樣的好夫婿。”沈珍珠既是打趣,也有由衷之感。
還待再說幾句,聽得外面鼓樂喧天,便知道是廣平王已經到了。沈介福無言,沈珍珠笑笑,伸手微微握哥哥的手心,輕聲道:“哥哥,你放心。”
“妹妹,你要記住,凡事須得忍讓,莫要強出頭,更不可鋒芒畢露。切記,切記!”臨出房門,沈介福按耐不住,最後叮囑道。
鳳吐流蘇帶晚霞(二)
接下來就是冗長而繁瑣的婚禮,不停的叩、拜、揖。饒是珍珠天資聰穎,短短十日博聞強記,沒出過一絲差錯,真正行起禮來,仍然輾轉不知方向,任由陪嫁的素瓷和紅蕊扶持指點。
這或許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日吧。她的夫君,廣平王,或在對面,或在左側,她看不見他的容顏相貌,奇異的是,她似乎能摒開紛雜的禮儀,清晰聞到他均勻溫和的氣息;垂下眼瞼,能看見他流光溢彩的衣袂。她和所有新娘一樣,充滿了嬌羞。
最後一拜別父母,由素瓷扶將出大門,素瓷在耳畔提醒,“該上輅車了”,她暗自點頭。皂羅下,依稀可見輅車輪軸,雕龍畫鳳,從未見過的精美。玉輅車素來只有太子納妃時才有,尋常親王本無先例,這回由皇上御賜一輛,算是異數了。
“請王妃登車!”司儀官的高聲唱喝未落,從輅車上已猝不及防伸出一隻手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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