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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方丈說話時,語氣帶著像古井般深邃的、難以參透的禪意,在段子矜的心湖裡投下一枚石子,讓她的心緒一圈圈盪漾開來。
她沉默片刻,搖頭道:“方丈,我已經等了六年,不想再等一個六年。”
方丈捻著佛珠,不置可否。
命裡有時終須有,反覆揣摩著方丈的話,段子矜笑了下,“命裡無時莫強求,可弟子愚鈍,還想再強求一次。因為,我能感覺到……他也在等我。”
窗外一輪未滿的上弦月緩緩經過中天,清輝如霜,只差一個微小的角,就是滿月。
“阿彌陀佛。”方丈微笑著起身,意味深長道,“施主,有些人生時姓陳,在人世間走過一遭,去時,不見得還姓陳。”
段子矜愣住。
腦海裡空白了半刻,突然間,彷彿被誰打醒了一般。
陳妙清……
“不是陳女士!”段子矜急匆匆地衝口而出,“是江夫人,江夫人!”
方丈依然微笑,“江夫人麼……後山確實有一位,不知是不是施主要找的,明天……施主不妨親自上山去看看。”
*
方丈鎖好藏經閣的門時,小和尚做完晚課,正從佛堂裡出來,見師父還沒休息,便上前問道:“師父,冊子上有女施主要找的人嗎?”
“有。”方丈笑答。
“是誰?”小和尚不禁驚訝,後山難道又多了一座被後人找到的墓?
方丈含笑垂眉,“是江夫人。”
江……小和尚的眼睛倏然瞪得像銅鈴那麼大,他轉頭看著早已熄燈的廂房,“她要找的人是江施主的母親?”
“阿彌陀佛。”方丈閉目,聲淡如水道,“她要尋的,正是江施主本人。”
小和尚半天沒從震驚裡緩過來,待方丈走快走出他的視線了,他才小跑著跟了上去,“那您有沒有告訴她,江施主就住在寺裡?”
方丈低眸瞧著自己被小徒弟拽住的袖子,不溫不火道:“這麼愛貧嘴,不如去佛堂裡再念幾遍法華經?”
小和尚立刻收回手,乾癟癟道:“師父,弟子錯了。”
*
這一晚,段子矜沒怎麼睡著。
腦子裡滿是她和江臨六年前、六年後的點點滴滴。
她想,若是她以後死了,比起被人稱作段女士,她也更願意被人叫江夫人。
翌日的第一縷陽光躍出地平線,她披好風衣、拿著方丈昨晚送給她的助行柺杖,準備上山。
山間的清晨,帶著雨霧朦朧的清冷。
開啟廂房的門,一股寒氣像是要扎進面板裡,段子矜打了個冷顫,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差點被凍住。
寺院有座地勢較高的鐘樓,小和尚每天早晨都要來撞鐘。今早,他剛到鐘樓裡,低頭便看見那位女施主走出了山寺的大門。
他嘆息了一聲,誦了句佛號。
女施主的身影消失在崎嶇曲折的山路上不久,他身後又傳來了低低的交談聲。
那嗓音淡然裡帶著一種海納百川氣度,他在寺廟裡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可是像江施主這樣不平庸的人,卻太少了。
道過別,江臨攏了攏西裝外套,舉步朝山門外走去。
不同的時間出發,往不同的方向去。
一個上山,一個下山,小和尚苦著臉又嘆了口氣。
怎還會遇上?
“小小年紀,嘆什麼氣?”方丈不知何時也走進了鐘樓裡。
小和尚望著山寺門前還未出發的男人,不解道:“師父,您為什麼不告訴女施主,她找的人就在寺裡?”
“世間之緣,各有各的造化。”老方丈淡笑道,“是錯失是相遇,冥冥中自有安排。旁人若是插手,就不叫天命了。”
話音才落,小和尚震驚地發現,在他視野可及的山路盡頭,有一抹纖細的身影,去而復返!
段子矜走出很遠才發現自己竟然把手機落在了廂房裡。
山頂是有訊號塔的,說不定再往上走走,她就能接到訊號給外面打個電話。想著,便回來拿她落下的手機。
朝陽完全升起,整座佛寺沐浴在萬丈金光中。
走到臺階下方,她不經意地抬眸,忽然看到了山寺門前,那個高大英俊的男人。
心口猛然一縮。
男人逆光站著,挺拔的身軀被灑下的陽光鍍了層淺淺的鎏金色。
辨不清他的神情,段子矜卻知道,他一定,也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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