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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內監進到殿中,垂手說了句什麼,景帝睜開眼:“宣。”
緩緩開啟的殿門外,一道雪白的高大身影正慢慢步入殿中,景帝微眯了眼,看著長子走近,冰冷的目光中逐漸多了一絲和緩,道:“外面雨勢不小,何必又來見朕。”
殿中深廣,加之外面陰雨連綿,因此光線就有幾分晦暗不明。葉孤城走到景帝身前,神情雖然仍是沒有波動,但語氣中,卻隱約能夠覺出一絲溫意:“父親眼下,可好些。”
男人咳了兩下,葉孤城伸出手,替他撫胸順氣,景帝止了咳,忽然淡淡道:“朕死不了。。。這樣的事,朕還不至於放在心上。”
葉孤城沉默靜立,片刻後,道:“父親何必動氣。皇后所為,亦不過是人之常情。”
景帝沒有說話,半晌,才微微抬了頭,將視線落在長子經年不變,如同石刻冰鑿一般的面容上,過了一陣,才似乎是笑了一笑,道:“你啊。。。人人都說帝王家無情,你向來處事果決,手段冷厲,卻偏偏。。。將來若是因此吃了虧,可怎麼好?”
將長子的手握住,那樣冰冷如霜的手掌,像是在冰水裡浸過許久一般,“可朕也偏偏就是愛重你這一點,雖是殺伐果決,卻又心懷慈悲。。。為帝之人,若只知鐵血無情,不過是嚴苛之君,令天下人唯唯而諾,不敢言及罷了,而若是一味仁厚慈軟,亦只會被人牽繫,難以彈壓朝綱。。。”
景帝微微一笑,將男人的手又握緊了幾分:“我兒,任你如何德才兼具,處事城府皆是上上之等,乃致已超過了朕,在朕眼裡,卻永遠還是個孩子。。。朕不允有任何人起意傷你,不僅僅是帝王不允有人戕害一國儲君,也是一個父親,不允誰來傷了自己的孩子。。。”
葉孤城目色沉沉,“兒子明白。”
景帝輕笑,“她怪朕,指責朕心中只有你母親,視她如同草芥。。。”
葉孤城淡淡道:“父親對皇后;總有夫妻情分;即便我未求情;父親亦終會赦她性命。”
景帝頓了頓,然後就慢慢笑道:“是啊,怎麼會沒有情分。。。相伴二十餘載,共同撫育四個兒女,若說沒有絲毫情分,那是假的。。。朕雖非心慈柔善之人,可也終究不是鐵石心腸。。。只是。。。”
他微微嘆笑,團龍金繡的龍袍在並不明亮的大殿中隱約泛著金色的光芒,彷彿夏日午後的水面上,被太陽耀出的,碎金一般的波瀾。“只是朕心裡早有了一個人,再也裝不下別的。。。”
葉孤城的神情沉靜而詳寧,半晌,微微脫開了景帝的手,半撩袍擺,在他的父親面前,緩緩地跪了下去。
景帝一怔,隨即道:“我兒這是做甚?還不快起……”
“兒子今日,亦有一事要與父親說知。”葉孤城淡然打斷了景帝的話,目光猶如止水一般,沒有半分波動,面上的神情,亦似千年不變的冰岩。“父親多年前已知,我有一人,願與他相攜終身。”
景帝靜靜看著長子,沒有出聲。葉孤城繼續道:“那人便是萬梅山莊主人,如今西方魔教教主,西門吹雪。”
景帝怔了一瞬,然後,就是低低仿若嘆息般的聲音:“難怪。。。”
葉孤城神色仍是一成不變的模樣,但說出的言語,卻讓整個大殿,都沉寂了下來。
“他日若我接登大寶,願效陳茜與韓子高舊事,與他結心相合。。。”
“。。。終生不負。”
大殿中死一般的寂靜,良久,久到彷彿不知過去了多少時辰,才聽見景帝沒有任何起伏的聲音,從殿中幽幽響起。
“男後。。。他日朕龍馭賓天,自然再也管不得誰,你又何必今日告訴朕這些。。。就不怕朕由於此事過於荒礙,執意不允?”
葉孤城雙袖垂地:“終身之事,自要敬告父母。”
景帝的視線定定落在長子淡泊的峻毅面容上。那一雙狹長的深褐色眼睛,眉目間波瀾不驚的平和與穩逸,在大殿內並不如何明亮的光線中,讓他似乎漸漸地恍惚起來,將那人的影子,一點一滴地與面前他們的兒子重合起來。。。他的神色開始幾不可覺地變化,無數熟悉的過往一樁樁一件件,春水一般潺潺地流淌在眼前,又彷彿驚濤駭浪,狠狠地拍擊在心間。。。
殿中的鋶金柱上鏤著繁密尊雅的花紋,富麗堂皇的模樣,有金龍纏繞其中,是至尊至貴的莊嚴和肅穆,耀花了景帝的眼。
不知是什麼時候,滿殿寂然無聲中,景帝伸出手,緩緩按在了長子的肩上,目光沉靜而緲遠,細細凝視著眼前的男子,凝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