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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長華哪知自己這親隨肚子裡在嘀咕什麼,替男孩抹著淚,等先前那侍衛送來了衣裳,他見夜色已深,不再羈留,叮囑男孩只管安心養傷,在男孩感激的目光中轉身離去。
男孩始終盯視著殷長華清逸的背影,直到背影被照壁擋住,他才依依不捨地收回視線,轉而打量起自己此刻棲身的小廂房。
與之前富麗堂皇的廳堂當然不可同日而語,然而比起他在雜耍班子裡得與其餘幾個少年一起擠在輛破馬車內睡覺,不啻好上千百倍。更何況這位大皇子待他如此平易和藹。
從他被海盜擄走的那天起,將近八年,他幾乎每天都在班主和師傅們的辱罵責打中度日,成天戰戰兢兢提心吊膽,唯恐一個疏忽惹惱了班主,便得皮肉受苦。做夢也沒想到,那麼尊貴俊雅的大皇子竟會為他擦眼淚。
那雙好看又有力的手,摸著他面頰的時候,卻出奇地溫柔,真像……兒時孃親的手,儘管他已經記不太清楚,雙親的模樣了……
☆、亂臣 3
“你就是昨晚那個耍熊的?”一個冷淡又帶著說不出輕蔑的年輕聲音在男孩耳邊陡然響起,將他嚇了一大跳。
男孩才剛起身,穿起枕邊那套大了不止一圈的衣裳鞋襪,搖晃著出了廂房想找清水洗漱,頭腦仍暈沈沈的,還有點不適應院子裡明亮得略嫌刺眼的朝陽,他仰頭,微眯了眯眼,才看清說話的人是個陌生白淨的少年,衣衫很華麗,腰間還垂著玉玦香囊,正執扇輕搖,透著身書卷氣,不像僕役,更不像侍衛。
“你是……”他確定自己從沒見過這少年,然而少年臉上明明白白寫滿了對他的嫌惡,令他困惑不已。
少年哼了一聲,半吊起微翹的眼梢,將男孩從頭看到腳,最終嗤笑道:“賤民就是賤民,再上等的衣料,穿在你身上就不倫不類,簡直糟蹋了本公子新做的衣裳。長華也真是的,怎麼就在乎起個賤民,還非要把你買下來。”
男孩恍然大悟,自己穿的原來是這少年的新衣服,低頭看見偏長的袍子下襬已經沾上了泥屑,他極是過意不去,囁嚅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弄髒它的,是王爺叫人拿給我穿的。”
“信王爺是你隨便叫來叫去的嗎?”丹墨越發皺了眉頭,眼角瞥見醫師正提了藥罐自月洞門走近,他自恃身份,不願被人看到他和個低賤僮僕鬥氣,便搖著摺扇走了,臨行仍不忘嘲諷:“當了王府下人,見人也不知道要行禮,沒規沒距的……”
男孩呆立,不知不覺間已咬緊了嘴皮子──對啊,他怎麼就因為大皇子昨晚流露的溫柔,忘記了自己身處的,是信王府。這府裡每一個人,只怕隨便伸出根小手指,都能輕易令他這初來乍到最微不足道的小僕役消失。
除了憐惜他的殷長華,他在這陌生的地方別無依仗,可那人,是高不可攀的皇子……
殷長華大清早就去了皇弟殷若閒府上探病,兄弟倆閒聊片刻,殷若閒體力不支,殷長華便不擾他靜養,打道回府,想著昨日大肆宴飲,耽誤了一天的課業,就叫轎伕將轎子停在書房“半忘齋”前。
丹墨與另兩個伴讀已在書房內點了檀香,靜覽詩書。見殷長華入內,他一撇嘴,也不像其餘兩人一樣,起身相迎。
殷長華倒沒在意。這丹墨是邊將軍的次子,論起輩分也算是他的遠房表弟,邊將軍出身行伍,長子又是個武夫,便將次子自幼就送來當殷長華的伴讀,一心想讓次子從文,免得被同僚看輕他邊家粗鄙不文。丹墨著實爭氣,年紀雖輕,已在永稷數場豪門詩會中頻露頭角,頗得殷長華器重。
他坐定,看了幾篇治國策論後略覺雙眼痠脹,起身走到半開的花窗前揉著眼醒神,驀地一怔──院中鵝卵石小徑上跪著個瘦小的身影,可不正是那男孩,肩頭甚至還掉了兩片半黃落葉,也不知已經在書房外跪了多久。
殷長華微蹙眉,出了書房,嗔怪男孩:“你怎麼不在大夫那邊養傷,跑這裡來做什麼?”
聽到他略帶嚴厲的質問,男孩的頭垂得更低了,小聲道:“王爺把我買下了,我就該來聽差……”
“我府裡又不缺人伺候著,你傷還沒好,快回去。”殷長華好氣又好笑。留下男孩,不過是對這身世堪憐的俊美孩童動了惻隱之心,可沒想過要將男孩當僮僕使喚。
男孩一顫抬頭,惶恐地道:“我的傷不要緊,粗活也能幹,王爺──”
“放肆!”一聲呵斥,卻是出自跟隨在殷長華身後的丹墨之口,他揮扇,不緊不慢地道:“在王爺面前,你怎能‘我’啊‘我’的,真不懂規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