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棵樹(第1/2 頁)
鐵良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列火車上,陳三爺正坐在他身旁,笑盈盈地看著他。 鐵良一摸腦袋,掙扎起身:“三爺……” 陳三爺微微一笑,示意他躺下:“放心吧,沒事了!” “我們這是去哪兒?” “東北。” 闖關東、走西口、下南洋,是那個時代中原百姓的求生之路。 爬火車是陳三爺的強項,七歲他就偷摸爬過一列火車,顛簸幾百裡,又完好無損地回來。 那時沒有拐賣兒童的事情,自家人都吃不飽飯,沒人會弄個孩子來養。 火車走走停停,歷經半個多月,終於在哈爾濱停下,人們紛紛下車,湧向一個叫“三棵樹”的地方。 “三棵樹”特別有名,是闖關東之人的聚集地,闖關東的人第一站,往往都是“三棵樹”。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不一定能幫你多大忙,至少可以讓你喝口熱湯。 這叫相互照應、抱團取暖,早年闖關東的人,有的混得不錯,見老鄉來了,都會施衣贈飯,有時還會給新來的人安排一些差事,讓其謀生髮展。 一個叫“七奶奶”的婦人收留了陳三和鐵良。 收留,就是直接給飯吃,留在自己府上做事,這種事,一般人不敢幹。 雖說都是老鄉,但人心隔肚皮,做事最難測,不怕窮,就怕壞。 有些人被人家收留了,非但不感恩,還禍害人家,偷人家的馬匹錢財,勾搭主家的小媳婦,有的還恩將仇報,聯合東北的鬍子夜裡搶劫人家,人心黑了,錢遮了眼,什麼事都敢幹。 所以就有了另外一句俗語: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不是坑你騙你,就是背後打黑槍。 大戶人家如果收留新來的老鄉,都是仔細觀察,反覆試探,確定人品無誤,才肯出手。 七奶奶年過六旬,氣質極好,一看年輕時就是個大美人。 氣質這種東西不是三年五載就能歷練出來的,那是骨子裡的東西。 七奶奶家大業大,祖上同治年間來到東北創業,歷經三世,枝繁葉茂,有八個染坊,兩個被服廠,最近還參與了當地的洋火生意,有名的大財主。 七奶奶慧眼識英才,她眼睛特“毒”,一個人從她面前走過去,她稍微搭一眼,就知道此人幾斤幾兩。 茫茫人海之中,她一眼就相中了陳三,當所有逃難的人像叫花子一樣從火車上跑下來,搶饅頭和米飯吃時,唯有陳三,扶著鐵良,慢絲慢理地走過來。 七奶奶遠遠地打量著陳三,吩咐下人,為他舀了一碗棒子麵粥,拿了兩個饅頭。 陳三沒像其他逃難的人那樣狼吞虎嚥、飢不擇食,而是彬彬有理地說了兩個字:“謝謝。” 七奶奶大感意外,“謝謝”這兩個字很普通,但鄉下人很難說出口,他們寧可給你作揖、鞠躬、磕頭,也不好意思說。 七奶奶再次抬眼看時,陳三已扶著鐵良坐到一棵大樹下,正襟危坐,以食就嘴,不慌不忙吃起來。 吃飯有講究,屬於面相,老一輩的人重視這玩意,沒福氣的人吃飯時,“以嘴就食”,探著脖子、伸著嘴,像刺蝟一樣去吃,還“吧唧嘴”,腮幫子敲得啪啪響。 有福之人正好相反,吃飯時,無論多麼餓,也不慌,身體筆直,將食物拿到嘴邊,慢慢咀嚼,食不言、寢不語,絕對不“吧唧嘴”。 七奶奶遠遠望著稜角分明、一臉英氣的陳三,微微一笑,心裡有底了。 給老鄉們施捨了乾糧和米粥後,傳下話去,留下了陳三和鐵良,讓他們在自家被服廠做事。 後來七奶奶才發現,這是撿到寶了,陳三竟然頗具管理才能,被服廠的夥計被他管理得服服帖帖、有條不紊。 陳三爺心下暗道:別說四五十人,就是給我一百人,我也能管得有頭有隴,被服廠的工人總比雜技團的人好管多了! 一天夜裡,七奶奶特地邀請陳三來府上吃飯,席間問道:“陳三啊,以前在哪裡混事?” 七奶奶覺得不對勁兒,這小子太過機靈,不像剛從鄉下走出來的“村兒裡猛”,雖然他反覆說自己家裡遭了災,才來到東北,但總感覺他隱瞞了什麼。 陳三爺還沒搭話,鐵良差點說漏了:“您說我大哥啊,我大哥以前可威……” 陳三爺立馬打斷了他:“可謂‘身世浮沉雨打萍’,家裡連年遭災,莊稼欠收,地租都交不起。” 七奶奶眉眼一挑,笑道:“身世浮沉雨打萍,文天祥的詩,你還是讀書人?” “不敢!小時候胡亂讀了幾本書。”陳三爺恭敬答道。 七奶奶知道他身上有秘密,但人家不說,也不好再問,只是這小子太過英俊,說話辦事幹淨利落,典型的當家人做風,惹得人心頭癢癢。 七奶奶的丈夫早年過世,留有三子一女,大兒子在國外留學,本意不想回國,二兒子參軍,在西北軍馮玉祥麾下當副官,也無心商業之事,只剩老么和女兒。 這一攤子家業,早晚都得託付個人,可惜小兒子不成器,是個混吃、等死、熬年紀的花花公子,女兒早晚要外嫁,終歸是別人家的人,為此,她很發愁。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