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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目微閉,身體僵硬,不自覺地變成了一個類似立正的姿勢。
好久,松元才極為艱難地開口道:“這沒有什麼好說的。”
隨後,就閉緊了嘴巴,嘴角向上抿,臉上的肌肉繃得極緊。以我經驗,這是一個典型的表示拒絕的身體語言。這讓我感到很是驚訝——難道他當時是為了什麼“武士道”的精神才逃走的?
細看去,卻見他的鬢角,竟然淌出了點點汗跡,而他的眼神分明帶了一種難言的——恐懼。
對,就是恐懼,一種隔了幾十年依然在瞳仁裡面閃爍的恐懼。
這時,主持葬禮的南部先生在我肩膀上拍了拍,擺擺手,示意我不要再問了。
葬禮結束後,我坐南部的車走,在車裡逮了個機會問他——為什麼不讓我問松元那個問題?
南部似早就想到我有此一問,點點頭,說:“松元從來不談他戰敗時候的事情,你這樣問,隨後低聲說,有很多那個時候的事是我們不願意回憶的。”
“你們?那麼,南部先生當時也在中國的東北?”
南部先生點點頭:“我在西伯利亞的俘虜營幹了六年苦力,對不起,我那時也是關東軍。”
“那麼,所謂不願意回憶的事情,是哪些事情?能舉個例子嗎?是覺得投降丟臉嗎?”最後一句是我的採訪策略。
南部先生看了我一眼,說:“不是。”他把車停在路邊,停了片刻,對我講了他在戰敗時候的經歷。
那時,南部還是一個“初年兵”,他們向蘇軍投降之後,蘇軍收繳了日軍的武器,然後讓他們行軍到附近的一個村子,列隊坐在空場上。
然後然後就是槍聲。四百個日本兵,被打死了兩百多名,每一個都是腦後中槍。
南部當時坐在佇列裡,看著一個蘇聯兵提著一支轉盤機槍,從後面走到前面來,槍口還在冒煙。而後,蘇聯軍官下令剩下的日本兵挖坑埋葬死者,回營房吃飯。南部記得當時被打死的日本兵,都是佇列後排的,一排一排地打,不分軍官和士兵
“你們沒有反抗或者逃跑?”我忍不住問(沒問他武士道精神呢?)。
“敗了,什麼都沒有了,就看著別人來殺,一點兒反抗和逃跑的心都沒有。心裡很平靜,好像被殺是很正常的事情。”南部慢慢說道,“那時候就是用槍對著我的頭要打,我也不會想跑。”
戰敗之日的日本人(2)
一瞬間,我想起了南京草鞋峽被俘和遭到屠殺的中國軍人——有人曾經責怪他們那樣多的人,為何不起來反抗就被屠殺,甚至有人說那是因為中國人懦弱
末了,南部苦笑一聲:“你知道蘇聯人為什麼殺我們嗎?”
日軍中有人密謀反抗?蘇軍報復?立威?幾個答案都被否定了。
原來答案很簡單,蘇聯人在這裡只准備了150個人的飯,可是來的俘虜有400人。怎麼辦呢?再做250人的飯?還是讓俘虜從400變成150?
顯然後一個辦法省事得多
南部後面說的話在日本現在這一代人中很少能聽到了,他說:“我去過南京的紀念館,這是——因果。”
我問他:“松元就是因為這樣的事情,才逃走的?”
下
南部搖了搖頭,說,這樣的事情當時很多,不算什麼,他不會那樣膽小被送到西伯利亞的日本人,蘇聯人說死了六萬,實際上失蹤的有六十多萬。他是軍官,看到的或許不僅這些他從來不說為什麼從蘇聯人那裡逃跑的,我還是今天,才第一次聽到他說作過洽降的軍使呢。
戰敗的時候,到底是看到了什麼,經歷了什麼,讓日本關東軍軍官的松元決定逃跑和一直恐懼到幾十年之後呢?至今,於我依然是一個謎。
實際上,日軍戰敗之時的情狀,在很多回憶中還是可以看到的。
比如,日軍戰敗時在黑龍江省方正縣的王紹德是日軍戰敗的目擊者,當時19歲,他的回憶或可作為一點歷史的記錄。
當時,王所在的方正縣趙炮屯有一個日本人開拓團(日本政府組織的一種武裝移民屯墾組織),人稱鬼子營。王紹德給其中的日本人增田作長工。1945年8月,蘇軍在抗日聯軍餘部引導下向日本關東軍發動總攻,日軍全線潰退。趙炮屯的日本開拓團一片混亂,當此地的日本人發現上級沒有通知他們就離開了的時候,一場慘劇發生了。
當時,王正在和朋友吃飯,忽聽“鬼子營”方向傳來咚咚咚彷彿劈柴拌敲油桶的聲音。王心中一寒,“這不是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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