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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能不記得呢u一我忽然覺得這孩子就象命運之神,帶著我的盼望、我的追求、我的想象,總是悄悄地,不期而至。
他穿著白而挺的長袖襯衫,下襬隨便地松在直筒褲的外面,袖子卷著,露著曬成健康色的半截胳膊.又黑又軟的頭髮不經意一地被在前額上,有點亂,但不粗野,比他穿著警察制服的樣子可愛了許多。他是誰?小成?我強忍住淚水。
“你今天又休息?”
“休息。”二勇笑道:“買點東西。”
我看看他手上,“買鎖?”
“嗯,我們現在要說服大家都換上這種新鎖,保險,防盜。”
“噢,”我接過那鎖,下意識地摸摸看看,腦子裡卻不知在想什麼。
“我那個管片都已經換完了,就剩最後一家,說死也不想花這個錢,財迷到家了。”二勇說起他的工作,認真得忘情,“碰上這種摳門兒的,你真沒轍,我只好給他墊上吧,要是讓小偷撬了門,還是我們的事。”
後來他又說了些什麼,我忘了,他是怎麼走的,也忘了。我糊里糊塗地走回家來,心裡空茫一片,不知是因為失去了什麼還是發現了什麼,反正心裡沒滋味。
家裡沒人,我孤零零地從這個屋走到那個屋,心裡突然有點慌,因為我意識到一種沉重的、似曾相識的寂寞感,正在不可抗拒地襲來。我不願意,實在不願意再回到這圍困了我幾十年的寂寞中去。我明白,或許正是因為二勇,這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使我發覺了自己生活的無味。一個人,如果能像他那樣,單純地沉浸在工作和事業中,那大概永遠不會感到寂寞和無味的。喝茶看報,養花植草,打打太極八卦,或是提籠架鳥的各處遛達遛達,北京的老人都這麼過,不是也自得其樂嗎?不不,我是辛苦勞動了一輩子的人,命定享不了閒情逸致的福,有時候,忘我反而是一種幸福。二勇是幸福的,雖然他得去替那個吝嗇鬼買銷,花錢搭精神,但誰能說他不幸福呢?我老了,可身體還康健,我可以,也應該去做點什麼事情,比方可以到兒子的賓館去教他們做日本茶,按地道的日本方式擺臺、走菜,這方面他們一定幹得不地道。
對,這事晚上就和小成說!
“爸,您就消停著吧,出那份洋相干什麼!”
小成反對,他幾乎不聽我說完。
“爸回來到底帶了多少錢? 是不是怕花完了沒處掙去?”媳婦 正在擦飯桌,此時也疑心地停下手來。
我不理她,只一味對兒子說:“我不願意總閒著,鬧出病 來。”
兒子的鄙夷洋人, 實在跡近一種愚昧的排外。我說:“至少 北京有很多日本人,他們愛吃日本菜。”
“爸! 我們單位的人都知道您在海外是大老闆,您要是去燒 菜,擺臺,不說明您不過是個廚子,是個跑堂的嗎,叫我的臉往 哪兒擱?”
啊,原來兒子也怕這個。你的清高,那國粹式的清高,哪兒去了!
我沉下臉,“是的,你爸爸就是廚子,就是跑堂的!我過去寄給你們的錢,現在買這些東西的錢,就是這麼掙來的,乾乾淨淨!你要是覺得丟臉,可以把它們砸了,扔出去!”
小成呆了,他不知道我為什麼突然發了火,我我也不知道。
小成當夜失眠,第二天沒去上班,躺在床上,早飯也不吃。媳婦和孩子們走後,我坐在他床邊,拉過他的手,我想到就是這雙手,曾經多麼深情地抱過我的腿啊,我心一酸,說:“孩子,是我的脾氣不好,你就原諒了吧。”
小成哭了,一張臉扭得很歪,他說他覺得人生無味,從小失去父親的庇護,孤苦成人,實在沒有享過一天福;他抱怨晚輩不懂孝敬,而我,這個沒有盡到父愛的長輩,又不能理解他;他還說到他的妻子——在“”時期“革命組織”中結識的戰友,如今變得怎樣自私、怎樣俗不可耐,結婚十八年,最近才發現她還悄悄藏著一個婚前的存摺,以備將來離婚於萬一,只有現在伯物價再漲才拿了出來。如此同床異夢不說,可惜的是,十八年前的五百多塊錢,如今只頂三百塊用了。小成瞪大一雙浮腫的眼減氣恨地訪一也許三百塊都不值了!
敏芳,我實在不願意繼續說下去了,小成的這些話已經使我冷戰連連。夫妻之間,徒有名分,形似勢利之交,哪還有一絲家室溫暖可言?但願這些人間的涼氣,不致使你在天堂的瓊樓玉宇之中,不勝其寒吧。
有人敲門。
是街道辦事處的老程來了,給我送來一張購物卡片,說是憑這張卡片可以在市場上買到一些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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