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第3/4 頁)
扭頭伏在柳如是肩上委屈地哭了起來。
幾朵雪從掛簾底下飄進來,粘在她倆繡花的鞋面上。蹄聲淚珠一般流過長街。
董小宛紅著眼,盯著暖爐中的炭火,桔紅色的火光映照著她的粉面,使臉更紅了。而窗戶透進的冷光則在面頰上照出兩點亮光,她的面板也就更加光亮而富有彈性。她想知道小梅在院子中幹些什麼,但她沒有去開門,而是走到窗戶前,中指沾了些口水在一格窗戶紙上捅了個洞望出去。只見小梅在院子中堆一個雪人。為了讓小宛高興並且忘掉昨天受的委屈,小梅乾得很賣力氣,還窮盡了自己的想象力給雪人點綴許多稚氣的裝飾。在院子另一端,從灶房到院門,有一弧彎弓似的腳跡,顯然是單媽踩出來的。如果這腳跡是一張弓的話,院角那棵桃樹投在地上的影子就是搭在弓上的箭,箭正對著小梅彎曲的背影。小宛想:如果那支箭射到小梅身上,她肯定會摔一個跟斗。忍不住就笑出了聲。
小梅聽到了笑聲,詫異地抬起頭。小宛開了門走到她身邊,牽起她的手,手被凍得冰涼,幾根手指紅撲撲地像嬌嫩的胡蘿蔔。小宛知道小梅全是為自己的緣故,便嘆了口氣:
“好可惜的妹妹。”小梅說:“誰可惜?”
“你可惜,我也可惜。我倆的命都可惜。”
小梅聽得心裡酸酸的,就想哭。
小宛忽然有了一個想法。牽著小梅回到房中,很嚴肅地說:“小梅妹妹,我給你另取一個名字怎麼樣?”
“你又想起什麼鬼點子來取笑我。”
“姐姐命不好。”她想起昨天的委屈,又傷感起來,又想哭。小梅忙從點心盒中取了一片點心朝她嘴裡塞,說道:“好好,就依你,你叫我什麼名字就叫什麼名字。”
小宛將她拉過來摟在懷裡,用手指梳理她的髮絲,噘著櫻唇親了親小梅微胖的臉頰。她說:“我倆都是苦命人。兩個都可惜。我就叫你‘惜惜’好嗎?”
小梅點點頭。溫順地將頭埋在小宛的懷中。
說也怪,小梅自從改名惜惜之後,她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比從前機敏得多。彷彿過去年代投入心靈的痛楚陰影出竅似的離開了她的身軀。待大家都叫慣了“惜惜”之後,小梅這個名字就被人遺忘了。
遺忘一個人的名字並不可怕,而將正在發生著的國家的厄運遺忘了卻很可怕。這時的江南正是用表面的歌舞昇平掩蓋了人心的惶恐。許多人乾脆墜入溫柔鄉不願醒來。
春節那天,董小宛家中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這位六十開外的清瘦老頭剛從北京來,全身都帶著一股混亂時局的氣味。
陳大娘剛把他讓到座位上坐定,小宛就送上了茶,惜惜則端來一盤年糕。他叫袁道珍,與陳老漢交遊多年,這次離開北京專程到江南拜訪舊友,不料物是人非,故人已乘黃鶴西去。
兩行老淚在他臉上痛快地流淌著。小宛和惜惜免不得陪他掉幾行淚珠。
袁老漢很能飲酒,這點深得董旻喜歡。兩人便在廳堂中擺上杯盤頻頻對飲。袁老漢喝得雙眼發紅,顯然有些醉了。口中只顧嘮叨一些國家之事,董旻素來不愛聽,漸漸就睡著了。
倒是董小宛聽到那些胡話,心裡有些感慨,她想到了李清照。
她有時覺得她自己就是李清照,在逃難途中大聲吟詩。
晚上,董小宛夢見北京。她夢見自己正在一座靠近皇宮的府邸中跳舞,為了不讓宮中聽到聲響,她只能用象牙板輕輕地點著板眼,而那些貪官個個都像書上寫的那樣胖得像豬。
她厭惡極了。便飛身像一隻仙鶴似的飛出那座府邸,她在空中看見十幾萬難民擠在城中各個街角,他們在刺骨的寒風中顫抖、呻吟、抱怨、嘆息。她看見努爾哈赤的鐵騎,許多清兵用弓箭射她。她掉下地來,從林中衝出兩個彪形大漢,肯定是李自成和張獻忠無疑。她大聲叫喊著救命。
“救命啊——”董小宛尖叫著從夢中醒來,全身大汗淋淋。
虧得旁邊的惜惜快速撥亮了油燈,她才定下神來。嘆息道:“我怎麼會夢見打仗呢?”
第二天早上,她很早就起了床,甚至比單媽還早,她發現爹醉倒在地,那個老人已不知去向了。
崇禎十二年夏天,董小宛十五歲,她踏入風塵,一生多變的命運便邁開了第一步。
崇禎皇帝一覺醒來,在一堆科舉試卷上隨便一圈,新科狀元向迎天就產生了。向迎天叩謝龍恩之後,便領了一件美差,作為朝廷的欽差大臣出巡江南。
欽差大臣的到來,轟動了秦淮河。名妓們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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