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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頭,拉到“區”裡去住兩三天不算什麼。是的,這樣的車伕也活著,也快樂,至少是比祥子快樂。好吧,老實,規矩,要強,既然都沒用,變成這樣的無賴也不錯。不但是不錯,祥子想,而且是有些英雄好漢的氣概,天不怕,地不怕,絕對不低著頭吃啞吧虧。對了!應當這麼辦!壞嘎嘎是好人削成的。反倒有點後悔,這一架沒能打成。好在不忙,從今以後,對誰也不再低頭。
劉四爺的眼裡不揉沙子。把前前後後所聞所見的都擱在一處,他的心中已明白了八九成。這幾天了,姑娘特別的聽話,哼,因為祥子回來了!看她的眼,老跟著他。老頭子把這點事存在心裡,就更覺得淒涼難過。想想看吧,本來就沒有兒子,不能火火熾熾的湊起個家庭來;姑娘再跟人一走!自己一輩子算是白費了心機!祥子的確不錯,但是提到兒婿兩當,還差得多呢;一個臭拉車的!自己奔波了一輩子,打過群架,跪過鐵索,臨完教個鄉下腦袋連女兒帶產業全搬了走?沒那個便宜事!就是有,也甭想由劉四這兒得到!劉四自幼便是放屁崩坑兒的人!
下午三四點鐘還來了些拜壽的,老頭子已覺得索然無味,客人越稱讚他硬朗有造化,他越覺得沒什麼意思。
到了掌燈以後,客人陸續的散去,只有十幾位住得近的和交情深的還沒走,湊起麻將來。看著院內的空棚,被水月燈照得發青,和撤去圍裙的桌子,老頭子覺得空寂無聊,彷彿看到自己死了的時候也不過就是這樣,不過是把喜棚改作白棚而已,棺材前沒有兒孫們穿孝跪靈,只有些不相干的人們打麻將守夜!他真想把現在未走的客人們趕出去;乘著自己有口活氣,應當發發威!可是,到底不好意思拿朋友殺氣。怒氣便拐了彎兒,越看姑娘越不順眼。祥子在棚裡坐著呢,人模狗樣的,臉上的疤被燈光照得象塊玉石。老頭子怎看這一對兒,怎彆扭!
虎姑娘一向野調無腔慣了,今天頭上腳下都打扮著,而且得裝模作樣的應酬客人,既為討大家的稱讚,也為在祥子面前露一手兒。上半天倒覺得這怪有個意思,趕到過午,因有點疲乏,就覺出討厭,也頗想找誰叫罵一場。到了晚上,她連半點耐性也沒有了,眉毛自己叫著勁,老直立著。
七點多鐘了,劉四爺有點發困,可是不服老,還不肯去睡。大家請他加入打幾圈兒牌,他不肯說精神來不及,而說打牌不痛快,押寶或牌九才合他的脾味。大家不願中途改變,他只好在一旁坐著。為打起點精神,他還要再喝幾盅,口口聲聲說自己沒吃飽,而且抱怨廚子賺錢太多了,菜並不豐滿。由這一點上說起,他把白天所覺到的滿意之處,全盤推翻:棚,傢伙座兒①,廚子,和其他的一切都不值那麼些錢,都捉了他的大頭,都冤枉!
管賬的馮先生,這時候,已把賬殺好:進了二十五條壽幛,三堂壽桃壽麵,一罈兒壽酒,兩對壽燭,和二十來塊錢的禮金。號數不少,可是多數的是給四十銅子或一毛大洋。
聽到這個報告,劉四爺更火啦。早知道這樣,就應該預備“炒菜面”!三個海碗的席吃著,就出一毛錢的人情?這簡直是拿老頭子當冤大腦袋!從此再也不辦事,不能賠這份窩囊錢!不用說,大家連親帶友,全想白吃他一口;六十九歲的人了,反倒聰明一世,胡塗一時,教一群猴兒王八蛋給吃了!老頭子越想越氣,連白天所感到的滿意也算成了自己的胡塗;心裡這麼想,嘴裡就唸道著,帶著許多街面上已不通行的咒罵。
朋友們還沒走淨,虎妞為顧全大家的面子,想攔攔父親的撒野。可是,一看大家都注意手中的牌,似乎並沒理會老頭子叨嘮什麼,她不便於開口,省得反把事兒弄明瞭。由他叨嘮去吧,都給他個過去了。
哪知道,老頭子說著說著繞到她身上來。她決定不吃這一套!他辦壽,她跟著忙亂了好幾天,反倒沒落出好兒來,她不能容讓!六十九,七十九也不行,也得講理!她馬上還了回去:
“你自己要花錢辦事,礙著我什麼啦?”
老頭子遇到了反攻,精神猛然一振。“礙著你什麼了?簡直的就跟你!你當我的眼睛不管閒事哪?”
“你看見什麼啦?我受了一天的累,臨完拿我殺氣呀,先等等!說吧,你看見了什麼?”虎姑娘的疲乏也解了,嘴非常的靈便。
“你甭看著我辦事,你眼兒熱!看見?我早就全看見了,哼!”
“我幹嗎眼兒熱呀?!”她搖晃著頭說。“你到底看見了什麼?”
“那不是?!”劉四往棚裡一指—;—;祥子正彎著腰掃地呢。“他呀?”虎妞心裡哆嗦了一下,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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