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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私的少數冬烘之外,基本上是無人反對的(包括慈禧老太后在內)。因此清末在甲午、戊戌(一八九四~一八九八)之間,主張變法改制的時論和奏章,真如狂風暴雨,雪片飛來。在當時這類文獻裡,我們讀得最沉痛的,莫過於日本的戰勝者,對我國戰敗者的「勸降書」了。
一封沉痛的日本「勸降書」
在中日「甲午之戰」的後期,我國當時最現代化的「北洋艦隊」,被日方打得幾乎全軍覆沒之時,剩下的幾艘殘艦,於一八九五年二月由海軍提督(海軍總司令)丁汝昌率領退守威海衛,被日艦重重包圍,走投無路。當丁提督與他的高階僚屬海軍總兵張文宣正頂備自殺殉國之時,他收到一封敵軍主將的勸降書。這封勸降書值得一讀。以明國恥,以志其慟。今且節錄若干段原文於後:
大日本海軍總司令官中將伊東佑亨,致書與大清國北洋水師提督丁軍門汝昌麾下:
時局之變,僕與閣下從事於疆場,抑何不幸之甚耶?然今日之事,國事也,非私仇也;則僕與閣下友誼之溫,今猶如昨,僕之此書豈徒為勸降清國提督而作哉?大凡天下事,當局者迷,傍觀者審。清國海陸二軍,連戰連北之因,苟能虛心平氣以察之,不難立睹其致敗之由。以閣下之英明,固已知之審矣。至清國而有今日之敗者,固非君相一己之罪,蓋其墨守常經不諳通變之所由致也。夫取士必由考試,考試必由文藝,於是乎執政之大臣,當道之達憲,必由文藝以相升擢;文藝乃為黷榮之階梯耳,豈足濟夫實效?當今之時,猶如古昔,雖亦非不美,然使清國果能獨立孤往,無能行於今日乎? (上句或有抄脫之字,否則可能是譯者文字欠通順所致,因此函原稿屬英文。)前三十載,我日本之國事,遭若何之辛酸,厥能免於垂危者,度閣下之所深悉也。當此之時,我國實以急去舊治,因時制宜,更張新政,以為國可存立之一大要因。今貴國亦不可以不去舊謀為當務之急,亟從更張。苟其遵之,則國可相安;不然,豈能免於敗亡之數乎?與我日本相戰,其必至於敗(亡)之局,殆不待龜卜而已定之久矣 (原函漢譯全文見王芸生編《六十年來中國與日本》,民國二十年,大公報出版,第二冊,第一九七~一九八頁。)
伊東此函作於一八九五年陽曆一月二十三日。十天之後(二月十二日),丁汝昌就自殺了。
伊東這封「勸降書」雖算不得是我國清末變法改制的重要文獻,然此書出自把我海陸兩軍都打得全軍覆沒的敵軍主將之手,它對麻痺已久的中國朝野,簡直是一記「震擊治療」(shock therapy),使戰敗國人民覺悟到「政治改革」實遠比「科技改革」更為重要。因為在此之前,倡導變法改制的雖亦大有人在。——康有為第一次上書籲請改制,便在甲午戰爭的六年之前。康之前還有馮桂芬、容閎等人。但是言者諄諄而聽者藐藐。同情者固不乏人;認真的就寥若晨星。可是這一次為日本小弟所戰敗,情況就不同了。再加上伊東這封連勸帶諷的勸降書,一朝傳出,對古老的大清帝國,真是一極大的震撼。自此以後「變法改制」的呼號乃如狂風暴雨,不可抗拒。康梁師徒,風雲際會,也就一馬當先了。康梁師徒何以會有這樣的機運?下篇且把老康解剖一番,自見分曉。
*原載於臺北《傳記文學》第六十卷第三期
五、解剖康有為
前篇已言之。清末首倡除舊佈新,作「緩進派非暴力的政治改革」,康有為並非第一人。在他之前有深入的觀察、成熟的理論和悲痛的心情,而主張變法改制者如馮桂芬(一八〇九~一八七四)和容閎(一八二八~一九一二)等人都比康要早。甚至在位的李鴻章(一八二三~一九〇一)也早已有此認識。但是在傳統士大夫陣營之內,首先以中西理論相結合,並化理論為行動,不眠不休地以推動變法為職志,結果禍延家國、名揚天下,終以變法專家載記史冊的,那就只有一個康有為了。——他是近代中國,「現代化運動」這場長程「接力賽」中,第一個「接棒」跑其「第二段」的短跑健將。他跑完第二段,才由另一個廣東佬孫中山,來接棒跑其「第三段」——那個「急進派政治改革」(用暴力推翻專制政權)的階段。孫中山「建立民國」以後,問題仍是一籮筐,無法解決,才由胡適來接棒,跑其「第四段」——那個「打倒孔家店」、「全盤西化」的文化革命階段。此是後話。續篇中自另有交代。
可是話說回頭。在清末搞「緩進派」政治現代化——其實是「政治西化」(更正確一點的說,則是仿效「英國模式」的「君主立憲」),為什麼輪到康、梁師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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