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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打轉,盤旋不進。永遠衝不出瓶頸,則只有老死、橫死或老而不死,帶病延年,慢慢拖下去。
這項衝出瓶頸的程式,在哲學上叫做「突破」,在史學和社會學上則叫做「轉型」——由某種社會模式轉入另一種社會模式,以圖繼續向前發展。可是不論「突破」也好,「轉型」也好,二者都有「窮則變」的規律。換言之,也就是一宗文化或一個社會,當其面臨崩潰,滑坡至山窮水盡之時,人心思變,它就變。相反的則是一個欣欣向榮的社會,或一個居高臨下、傲視四方、自滿自足的文明,它也不會庸人自擾,主動的去求變。把這一歷史現象概念化一下,也可說是衰世文化就要變;優勢文化則不變。
變也有「量變」、「質變」之別。量變則是「改良」;質變則是「改制」。改制亦有文改、武改之別。文改則為「變法」;武改則為「革命」。革命亦有「畢其功於一役」的「一次革命論」;也有積小革命為大革命的「多次革命論」,也就是孫中山所說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大家慢慢革下去。
試看今日美國。美國是以都市為靈魂的現代化國家。可是它今日的靈魂已變成匪窟、毒區、妓寨和相公堂(同性妓院)。它這個重於國家的社會,已被個人主義的濫用而頻臨崩潰的邊緣。它如果不能實行一項徹底的「變法改制」,它這個「瓶頸」便永無突破之一日。但是美國佬如今忙於捍衛他們的「美國生活方式」(The American Way of Life)之不暇。他們的嬉皮大總統正為著「中國的人權問題」、前南斯拉夫境內和中東北非等地的「部落問題」忙得不可開交。他們怎會想到那些朝朝寒食、夜夜春宵的「美國生活」也急需搞個「變法改制」呢?我們這些外國來的旁觀者清的教授老爺,偶在課室之內講講笑話,鼓吹變法改制,說得黑白學生起立鼓掌、歡騰一片,而我們的美國土生上司們,還以為你在危言聳聽、鼓動學潮,要加以杯葛呢!本來嘛!一個正處於巔峰狀況的優勢文明,怎會想到它的燈紅酒綠之間也已經暗藏殺機呢?美國今日之變不了法、改不了制的瓶頸,正和我國兩千年不變的道理如出一轍。
「漢族中心主義」與婆媳迴圈
兩千年來,我們的朝代嬗遞、農民暴動,中原板蕩、夷狄交侵,老百姓慘不忍言呢!但是我們這個「文化」卻始終沒有喪失它那自高自大、自滿自足、居高臨下、傲視四夷的崇高地位。——再用一個文化學上的術語來幫肋解釋,這就叫做「漢族中心主義」(Sinocentrism)。我們這個滾雪球式不斷擴大的「漢語民族」,常常被「四夷」、「五胡」打得灰溜溜,有時甚至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我們皇帝對異族的統治者叫爸爸叫哥哥。被人家活捉去了,也不惜忍辱偷生,穿起女服務生的制服,向外族主子「青衣行酒」。
但是奇怪,我們這個「漢族中心主義」卻始終沒有動搖過。君不見當十三世紀邊疆少數民族的蒙古人入侵中原時,他們不是搞一蒙古二色目,把「漢人」打成三等公民?更不見他們把一向「以天下為己任」的漢族臭老九,排班在「妓女」之下,「乞丐」之上(所謂「八娼九儒十丐」)。但是曾幾何時,元朝大皇帝不也要開科取士。滿口文武周公的臭老九,不還是「四民之首」?
總之,我們傳統「中國」凌駕「四夷」的中心主義的觀念,蓋遠在商周時代即已萌芽,至秦漢大一統之後而變本加厲。自此以後漢家制度在東方人的觀念中就成為天下的通制。——什麼君臣父子、貧富貴賤、男尊女卑、士農工商等等的社會結構、生活方式,人人視為當然。不用說明君賢相、公卿大夫不想去變動它,縱是被壓迫階級出身的私鹽販黃巢、小和尚朱元璋、貧下中農李自成、張獻忠也不要去改變它。——滿腹怨恨的媳婦,只想去做婆婆;做了婆婆,再去虐待媳婦。因此我們傳統社會的發展,便在婆媳之間作惡性迴圈,兜了兩千年的圈子!
或問:婆媳之間為什麼不能搞點「自由平等」、「民主法治」、「保障人權」呢?
答曰:這些文明概念,基本上與群居動物社會行為的通性是不符合的。傑弗遜說:「人人生而平等。」其實嬰兒呱呱墜地,智愚兩分、強弱互見,有什麼生而平等呢?
「自由平等」是社會力量平衡的結果
平等是一種首見於西方社會發展經驗中,兩種社會力量相爭而互不相下,結果和平共存、平等相處的結果。有平等才有民主、自由、人權,法治,它們都是先有此社會經驗而概念化始隨之而來的。(筆者曾另有專篇詳論之,此處不再多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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