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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孩子嗎?”我問。
米山說,他們三人談過這問題。安瑪很想要,因為她已35歲,再不要恐怕生起來就易難產了。雅文剛來美國不久,還想去讀書和適應美國生活一段時間,再說她還年輕。米山自己則無所謂,“我這人走極端,沒有孩子,不會想要;但一旦如果有了孩子,我會很喜愛孩子。”
我提醒米山,如果安瑪和雅文兩人只有一方有孩子就沒什麼太大的問題,但如果兩人將來都有孩子而他是共同的父親,又住在一起,小孩懂事後會不會有心理毛病、怎麼承受外界的議論,比方別的孩子會嘲笑他(她)們。
米山還沒仔細考慮這些問題。他這人不考慮長遠計劃。“沒想得那麼遠。如果當初我們三人考慮到這些,恐怕就不會走到一起。人是思想的動物,考慮得太多,顧慮也就多,什麼事也幹不成。人活在世上,最主要的是珍惜今天。人生一場很快就會過去。誰知道明天我們還在不在世上。”
我沒想到最後這句話從米山嘴裡出來。他一向在我面前很樂觀。不過他說的是事實,說這話不一定是悲觀。這讓我想起安瑪父親去世時我和米山與安瑪討論死亡的那次談話。可以這樣說,衛爾教授的死去,對我人生哲學是一個改變。如果說在這之前“死”這個詞對我只是一個無奈的事實,那麼看到他死時被骨癌折磨得皮包骨而不像個人樣之後,死亡變成了一幅清晰的前景:我很快也會離開這個世界。這樣的前景,有時候是一種意識,更多的時候是一種潛意識,成為我精神的宏大背景。
“你在想什麼?”米山問我。
“死亡。”我告訴他剛才的思路。
“這種東西不能想得太多。你是研究心理學的,應該懂得這一點:思想深刻與精神錯亂只差一步遠。”
我喜歡米山豪爽的性格。雖然他是一個藝術家,卻沒有太多的多愁善感。“你好像無憂無慮。”我說。
“哪裡。我憂愁的時候,你沒看見罷了。只是我這人不作太長遠的計劃,別人都以為我沒有憂愁。好在我這人不管多憂愁,我對自己的生命是肯定的。”米山的話讓我想起了心理學的狄奧尼索斯情態。它是指一種心理情態即對生命的肯定,甚至對它最奇妙最困難問題的肯定。憂愁是正常的,不必解除個人的恐懼和不幸,而是要超越恐懼和不幸,有對生命變化的永恆喜悅和快感。堅強自己,是狄奧尼索斯情態的主要特徵。
我向米山解釋了狄奧尼索斯情態。“你是在狄奧尼索斯情態的瘋狂中產生藝術。”
他得意地笑了,像演戲似地伸出兩個手臂:“世界的存在只有被當作一種藝術現象,活下去才合理,才精彩。不管別人如何看待我,如何看待我和安瑪、雅文生活在一起,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們把這種生活本身當作一種藝術現象,常人沒辦法理解,我們也不期望別人理解。藝術是我們的生命,我們的生命就是藝術。”
米山的回答尤其是他的第一句話,給了我很大的震撼。連我手裡抱著的陽陽,也睜著眼睛看著他。我望著屋裡的燈光和屋外寂靜的夜色,不知該怎樣對米山說。黑夜裡有一抹淡淡的氣息,說不清楚是什麼樣的氣息,像水流過石塊,像鳥撫摸樹梢,像相愛的身體合在一起湧動。風也在喃喃自語,在空氣裡蔓延。它輕柔地吹在我們身上,猶如我們體內的心臟在搏動著。讓我感覺到世界的背後還深深隱藏著許多我們不可預料的東西,就像我們能感覺到風卻眼看不到風從哪裡吹過來又最終吹到哪裡去。
安瑪她們和京典幾個人的笑聲和談話聲從屋裡傳出來,在這夜裡顯得格外響亮。米山請我到後院裡的一張懸掛的長搖椅上坐著聊。我們坐下來沒搖晃幾下,陽陽就睡著了。米山看著他,摸摸其小臉蛋,說:“這小子真逗,剛才還睜著眼睛看著我,一會兒居然就睡得這麼香了。”
“大人不也是很逗嗎?你小子前兩年還懷疑自己可能會同性戀,如今卻一屋藏兩個阿嬌,天下罕見。”
“命運朝著這個方向走,我絕對沒有想到。我很幸運。我要抓住幸運,最充分地體驗幸福。一個人命運好,不僅是因為幸運,而是這個人因為幸運而能牢牢地抓住幸運的機會。”
“性格就是命運。你是一個內心渴望體驗並對悲劇無所畏懼的人,這樣的人其實是身心很健康的人。但是,當你的存在成了一種藝術現象後,其結局很可能是悲劇。請原諒我的直爽。你是芸芸眾生中的異數,你的生活已和現實背離。你知道,藝術高於生活,其本質是美,而生活的常態和本質是平庸,兩者是矛盾的。你現在把這種矛盾直接搬到你的家庭生活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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