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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授‘手書’於我,曾愴然而語:‘昔日朝廷有負於司馬君實,君實積年之志,鬱屈於懷,興邦之言,滯於口舌,良可哀也。往者已矣,今黎庶哀苦,社稷累卵,君實當淋漓心志,快馬蒞京,共議革故鼎新之策,以解當務何所為先之疑’。司馬公,太皇太后寄重如此,公能默居弄水軒而無動於衷嗎?”
司馬光淚溼青衫,閉目沉思著:
“‘積年之志,鬱屈於懷’,太皇太后知我啊!‘淋漓心志’,我何嘗不想傾吐為快!可現時是說話的時候嗎?‘變法’‘雖已敗落,但十七年來形成的世風世情,能用幾句空話改變嗎?‘變法’十七年間,朝廷官員更換了幾茬,均以‘捷勇健談者’為貴,且已佔據著朝廷要津,能容許相反的政見申述嗎?‘變法’決非介甫一人所為,上源於大行皇帝,下涉及朝廷百官。‘既弊而變’,古之通義,關鍵在於明瞭弊之所在。但大行皇帝的過失是不敢說的,是不能說的,是不可說的。朝廷百官的過失,因其人多勢眾,是不敢慧的,是惹不起的。只有一個遭貶而困居江寧的介甫,還要再次遭受‘牆倒眾人推’的鞭管嗎?良心上過不去啊!禁忌重重,‘革故鼎新’談何易啊。十七年形成的一切,是一道衝不破的羅網。況且,太皇太后新攝國政,這‘革故鼎新’的心願,真的準備付諸實施嗎?”
梁惟簡看得出司馬光在默然沉思中作著最後的抉擇,便低聲插話催促說:
“司馬公,在此外轉星移非常之時,天下歸心於公,黎庶企盼於公,亦公伸展積志之日,當早日蒞京,以符上至太皇太后,下至販夫走卒之望。”
司馬光睜開眼睛,憂心忡忡,驀然詢問:
“梁公,現時國庫財物歲入實情如何?”
梁惟簡心裡大喜,以為司馬光已決定進京,欲弄清朝廷現時財力情狀作宰執朝政的準備,便以實情相告:
“國庫現時財物銀兩實情如何,不唯太皇太后心中無數,就連主管財物的門下侍郎章惇只怕也說不明白。‘中外府庫,無不充衍,小邑所積錢米,均有增贏’已是年年歲歲的官話、套話。據說前年的歲入是六千餘萬緡,去年的歲入是六千三百餘萬緡,較之嘉祐年間的三千六百多萬緡已增加了一倍。但實情是否真的如此,怕是隻有天知道。現時全國之大患是一個‘假’字,假事、假情、假災、假荒、假奏章、假帳目、假數字,連有的人也是假的。要在假中求真,難啊。”
“現時朝廷居要津而握實權者,都是何人?”
“近幾年來,中樞雖以王珪為左相,但實權落在右相蔡確之手。蔡確的為人,司馬公當有所聞,捧王安石而覆王安石,捧王珪而覆王珪,且黨羽極多,門下侍郎章惇、中書侍郎張璪亦附之。太皇太后攝政伊始,舍王珪為山陵使而擢蔡確主持中樞,乃勢之所迫也。樞密院是韓縝玉汝執政,此人雖是韓維持國公之弟,然去其兄甚遠,暴戾貪黷,與蔡確左右相倚,京都商賈已有‘寧逢乳虎,莫逢玉汝’之懼。另一位權勢人物乃‘後起之秀’,司馬公未必知道,此人年僅四十歲,洪州人,名叫吳居厚,字敦老,現任京東轉運使,掌鹽鐵之權,監鑄錢之職,操財物銀兩之命脈,工於算計,苛刻聚斂,無不至極,且神通廣大,網路極多。如此三人,執朝廷軍、政、財權,遂致天下有累卵之危。司馬公奉太皇太后旨意進京,當詳察此三人之行。”
司馬光悵然長嘆:
“朝廷情狀如此,光心怯膽寒了。請梁公轉奏太皇太后:司馬光病魔纏身,神識衰耗,已無力效忠於朝廷,只能以贏老悲寂之心,為大宋祈禱了。”
梁惟簡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這、這,司馬公,你這是以軍國大事為兒戲啊!”
司馬光神情肅穆,話語鏗鏘:
“光所祈禱者,願以四字呈奉太皇太后。”
梁惟簡急問:
“四字何謂?”
“廣開言路。”
“請公詳而言之。”
司馬光神情一振,贏老之狀一掃而去,話語虎虎生風:
“近歲士大夫以言為諱,閻閻愁苦而下而上不知,明主憂勤於上而下無所訴,此罪在群臣,而愚民無知,歸怨先帝。光以為今日所宜先者,莫若明下詔書,廣開言路,不以有官無官,凡知朝政闕失及民間疾苦者,並許進實封狀,盡情極言。仍頒下諸路州軍,出榜曉示,在京則於鼓院投下,委主判官畫時進入。在外則放州軍投下,委長吏即日附遞奏聞。皆不得責取副本,強有抑退。群臣若有沮難者,其人必有奸惡,畏人指陳,專欲壅蔽聰明,此不可不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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