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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蓋著的黑色紗帕,引著她進入室內。這個情景又使郭開貞聯想到擄掠結婚時代的復活。
進了洞房,一對新人雙雙並坐在一張牙床上,這時由第三者端過來兩杯酒,一杯給新郎一杯給新娘。新郎和新娘各飲了半杯,第三者又把杯子交換到兩人手中,讓新郎新娘把彼此餘下的酒各自飲下。此即是所謂的“吃交杯酒”。這種儀式大概是接吻的轉化。
“交杯酒一喝,快活到心窩。”
“喝了交杯酒,夫妻偕白頭。”
眾賓客們笑著,喊叫著。可郭開貞卻覺得表示喜慶的交杯酒又苦又辣——辣在嘴裡,苦在心頭
喝了交杯酒之後,新郎和新娘才第一次對面。在這之前猶如隔著口袋買貓兒,彼此從未見過一面的。下面的儀式則是由新郎把新娘頭上的臉帕揭開。這是婚禮中最關鍵的一幕,美乎醜乎一揭就能明瞭。郭開貞心裡怦怦直跳,他被人指導著,戰戰兢兢地伸出手去把紗帕揭開來。“口袋開啟了,究竟是白的呢?還是黑的呢?”他屏住呼吸想要看個仔細,但昏昏然好像什麼也沒有看見,只看見一對翹天的猩猩鼻孔在他眼前直端端地伸了出來!
“活啦,糟糕!”他心中禁不住又是一聲喊叫。
夢想徹底破滅了。美姬花王、幽蘭百合統統如煙雲般消散。郭開貞在極度失望中,有人把新娘頭上的黑巾揭下來揣在了他的懷中,表示這個女人已歸他所屬。郭開貞二話沒說,返身走出了洞房
啊啊,一雙三寸金蓮!
啊啊,一對翹天的猩猩鼻孔!
它們組成了一個奇怪的形體,盤繞在他的腦際,如同生了根一樣驅之不去。那紅紅的蓋頭和黑巾又好像扭結成了一根紅黑交錯的繩索,緊緊套住了他的脖項。
第二天清早,郭開貞頭昏眼花,陪新娘子一同坐船到蘇溪。據鄉土學者的詮索,蘇溪是應該寫成“蘇稽”的,因為宋代大文學家蘇東坡到過那裡,所以才有了蘇溪的雅名。蘇溪地方雖然不大,但一向以手工業出名,著名的嘉定大綢就出產在這兒。
天氣陰晦得很。河風很大,大渡河面深深皺了起來,好像它也懷有什麼不可排解的憂愁似的。
郭開貞和新娘子乘坐轎子,轎子又被抬上了船。他的心情不好,又加之昨晚上酒喝得太多,一上船被冷嗖嗖的河風一吹,便嘔吐了起來。一位轎伕驚問道:“八老師,你的臉色怎麼那樣蒼白?你是不好受嗎?”
“我是不大好受。”
張瓊華受的是“三從四德”的古訓,又年長郭開貞兩歲,一夜花燭之後,這時已經在主動地執行她作為人妻的婦道了。她和郭開貞是分乘兩座轎子的,一聽說丈夫嘔吐,便立刻打發伴娘過去問候,還送了一些和胃止嘔的蔻仁。這是早就準備好了的,她想新郎君一夜宿醉,加之暈船,十之八九會嘔吐不止。
郭開貞接受了新娘的好意:“啊,啊,多謝啦。”
張瓊華是吃水煙的人,她又吩咐把她的銅製水菸袋送到丈夫的轎裡來,對郭開貞說:“抽幾口嘛,提提精神!”
“我不抽,”郭開貞搖了搖頭,不得不婉謝了。小腳、猩猩鼻孔,又加上水煙,他對新娘子不免增加了幾分不快。流水深深恨,雲山疊疊愁。郭開貞坐在轎子裡,一路之上都悶悶不樂。
中午過後才趕到了蘇溪。船在一處古老的松樹林前靠岸。待下得轎後,郭開貞等即被人引進了張家院子,又被領到靠下牆的一間客廳裡略事休息。幾個吹鼓手在天井裡不斷地吹吹打打,還有不少人在窗子外面簇擁著看熱鬧。穿過天井走向對面的內堂時,吹鼓手更是起勁地大吹大擂起來,一個個臉孔紅漲得像豬肝。內堂內外人頭攢動,一雙雙如飢似渴的眼睛緊緊盯住新郎官。拜客的儀式也和婚禮的儀式相彷彿,照例是三跪九叩,稽首頓首。在眾目睽睽中,郭開貞覺得自己像是在唱猴戲,惶惶然,昏昏然,究竟拜了多少人,磕了多少頭,他都弄不清楚了。日影西斜,寒月初上。張家待上燈時才開了晚飯,郭開貞胡亂吃了一點,便一個人躲在耳房裡獨自悶坐起來。沒有一個人過來和他說一句話,但他也正落得個清靜,不願有人來打擾。
張家大約也是所謂的舊家,院子的結構很古,房屋很低,書架上除去一些舊戲本、舊小說如《天雨花》之類外,還有一部古板的《文選》,它的上面蒙滿了厚厚的灰塵,一定是許久許久沒有人看了。原來這家的主人張懷深也讀過書,中過秀才,娶妻任氏,生有六個子女,張瓊華排行為二。張家有兩百多擔田租的收入,比較富足,但張懷深嗜煙成癖,鴉片又昂貴得很,也就漸漸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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