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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的鐵鍋邊上。待鍋底水乾,便揭開蓋,把鍋傾斜地在灶上轉動。熟的清明菜有股清香,粘粘連連的,有個好聽的名字:清明粑。
父親叫我們吃清明粑時別說話,他的嚴肅勁和母親祭祖先時不一樣,有種讓我們畏懼的東西。父親遠離家鄉浙江,在戰火連綿、生死未卜的行軍途中,遇到鄉親,才知道了父母早已去世,他的祖先之魂,太遠了一些,不容易召到飄流它鄉的兒子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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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1
拂曉前我醒了,再也睡不著。大姐在床那頭,她睡相不好,腿壓在我的身上,我把身子往牆裡輕輕挪,蓋著薄被單側身對著牆壁。
那些早已逝去的年代,大姐在江邊不過是匆匆畫了一幅草圖,她很明顯略去不提一些至關重要的筆墨。她說的一切並不能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麼我在這個家象個多餘者?
我躺在床上,腦子從來沒有這麼活躍過,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越想疑惑越深。六十年代初共產黨發現鼓勵生育之愚蠢,這塊耕作過度的國土,已擠不下那麼多人。於是,猛然轉到另一頭,執行嚴格的計劃生育。基數已太大,為時過晚,政策和手段只能嚴酷:一家一胎,男扎女結。
中國人多了,難道我也多了?
天亮時我就便秘了,肚子極痛。很奇怪,我心裡一有事,就會便秘。這原是從小就有的毛病,南岸女人常見的玻家裡沒有衛生間,只有尿罐夜壺暫時盛一下。人一多,就沒法用。院子裡沒有廁所,得走十來分鐘彎扭狹窄的泥路,到半個山坡的人家合用的公共廁所。廁所沒人照管,女廁所只有三個茅坑,男廁所我從未進去過,但知道比女廁要寬一倍,多三個茅坑。這一帶的男人為此常誇耀,“女娃兒生下來就該有自知之明,看嘛,連茅坑都少一倍。”
公共廁所從大清早就開始排隊,女廁所隊伍長得多。拉肚子著急的人,年齡稍大的女人繞到廁所後,到沒遮沒攔的糞池,不顧臉地扒下褲子,蹲在邊上。男人可以隨便找個什麼地,最多跑到江邊解決問題,之後,學貓和狗,用腳把河沙扒攏遮掩上。
不知情的人遙遙一望,——那些蓬頭垢面衣衫不整、腫眼皮泡的排隊者,會誤以為是一家早食店,那些人是為了買黃酥酥脆生生的油條。
我老聽人不斷地說紅爪爪,女廁所才有的一種怪物。說是從茅坑下會突然伸出一隻鮮紅的手爪爪,抓爛你正暴露無遺的下部。嚇得人都不敢上廁所,或蹩在家裡,須叫上足夠多的人去壓陣。公安局破了案,說是壞分子耍流氓,用紅藥水染塗滿手,躲在茅坑裡裝神弄鬼。也有另一種說法:公共廁所少,不夠用,有人想出毒招,編恐怖故事,嚇唬人不敢上廁所,編故事者才能順當地拉屎。
女廁所的三個茅坑髒到無處下腳,白蛆,還有拖著尾巴發黃的蛆,蠕動在坑沿,爬到腳邊。
想在家裡方便,好不容易等房間沒人了,門剛一閂上,走進布簾內就聽見了朝門口來的腳步聲、敲門聲。有時忘了閂上門,隨時都有人跨進這間共用的屋來,我就只得屏住氣息,一聲不吭地等著人出去。經常,生理要求一下子就消失,那些應排出身體的東西留在肚子裡。
2
廁所裡女人經常拉出寄生蟲。從肛門裡鑽出的蛔蟲,有時多到纏成一團,亮晶晶的,有點粉紅。打蟲藥並不貴,但費心打蟲的人不多,認為吃藥打蟲沒什麼用處。蟲在沒油水沒營養的腸子裡,四川話說“沒撈撈,”就會不打自下,另找轉世投胎的辦法。
那是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圓臉,脖子瘦長,和我年齡差不多,她住在糧店那條街上。不清楚她怎麼跑到我們這一帶的廁所來,想是路過,或是那一帶的廁所隊伍更長。我已排到廁所內等,第二,馬上就輪到了。
春天剛過,夏天來到,廁所裡氣味已很濃烈。她蹲在靠左牆的坑上,突然張開大嘴,張開眼睛、鼻子,整張臉恐怖得變了形。蟲從她嘴裡鑽出來,她尖叫一聲,倒在沾著屎尿的茅坑邊上。排在我前面的矮個子女人走過去,把女孩往廁所外空地拖,一邊沒忘了警告我,“那個坑該我了,不準去佔。”
女孩被放倒在空地上,因為沾著屎尿,排隊的人都閃避地看著。矮個子女人叭叭兩個響耳光刮在女孩臉上,不省人事的女孩嚇得醒過來。矮個子女人嗓門尖細地說:“有啥子害怕的,哪個人肚子裡沒長東西?”
母親對我們四姐妹說,新鮮蔬菜水果,我們享不到那個福,但你們得講衛生,生小孩後要格外注意。天冷天熱都得在睡覺前清洗,和腳盆分開,單獨一個盆,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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