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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微笑、有教養的低聲說話、有教養地說“對不起”、“謝謝”、“再見”。我渴
望見到一個不知“教養”為何物的草地郎,赤著粗大的腳,拎著一個花布包袱,腋
下挾著一隻咯咯掙扎的肥母雞;看到街上的熟人忙不迭地伸出半個身子快活地大聲
叫喚,笑的時候,露出閃亮亮的金牙;打了哈欠之後,一歪頭就呼呼大睡,發出很
沒有教養的鼾聲。
如果在一車彬彬有禮的人群中你發覺幾十個這樣的草地郎,那個國度大概就不
是所謂的先進國了。他所暗示的是城鄉的距離——經濟上、教育上、生活水準上的
種種差異。我對草地郎的眷戀,是一種羅曼蒂克的念舊情懷,與現實有很大的矛盾。
要保有這樣的鄉土人物,意味著保有他的生活方式與思想觀念,意味著保有泥濘的
道路、積水的市區、擁擠的衙門、浪費生命的繁文縟節。而落後,真正生活在其中,
就一點也不羅曼蒂克。人所要追求的,應該是一個高度開發卻又不失人的原始氣息
的社會吧?是不是隻有天方夜譚裡才有呢?
燒死一隻大螃蟹
來到霧氣浮動的湖邊,對岸的白樺樹林濃霧覆蓋,整個都不見了。隱隱約約中
似乎有一個白點破霧而來,無聲的,漸行漸近,向湖濱飄來。
從濃霧裡冒出來的,原來是一隻天鵝,一身雪白豐潤的羽毛,上了岸來,用黑
色的眼珠瞄了我們一眼;修長優美的脖子往後一伸,將粉紅色的嘴巴塞進翅膀羽毛
裡,像蓋了被子一樣;這隻天鵝,兩隻蹼插進沙裡,就在湖邊打起盹來。
十個月大的兒子滿臉驚詫,圓圓的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瞪著這個比自己還高大的
會動的東西;好像呼吸都停止了,然後用肥肥的手指著在打磕睡的天鵝,回頭對我
說:“媽媽,雞!”
我點點頭,說:“對,雞!”小小的腦袋,認得出眼前這個東西有一對翅膀、
兩隻腳、一身毛,而把它歸類為“雞”,實在已經是不得了的大智慧,我不需要急
著糾正他;反正天鵝也只是一種鵝,鵝,也不過是比較優雅的雞吧?!我不急,因
為這個湖會一直在那,每天清晨在霧中醒來;這隻天鵝,也會一直在那,涉水而來,
在沙上小睡。我可以每天牽著孩子的手來看天鵝。
臺北的老師帶著孩子們到新動物園去“課外教學”。記者報導說,孩子們恣意
玩弄小動物,追逐孔雀、丟石頭等等,缺少愛生觀念,呼籲學校加強教育。我不禁
嘆息:在一個不愛生的社會里,你要學校怎麼教導孩子愛生呢?
最早的記憶,是鄰家毛毛的母狗生了一窩小狗,就生在畚箕裡頭。我們幾個小
蘿蔔頭興奮地擠去觀看,皺皺軟軟的乳狗還閉著眼睛,努力地在吸母狗的奶頭;那
一向兇悍的母狗居然溫柔得像蜜糖似的,伸著舌頭舐懷裡的小把戲。我們每幾個小
時就摸進去偷看一下。
第二天再去的時候,毛毛的父親正在詛咒;母狗討厭,老是生狗仔。他用手把
乳狗狠狠地從母狗奶頭上扯下來,一手一隻,像丟石頭一樣,往高高的牆外扔出去。
扔了一隻又一隻。我們跑到牆外去找,石頭堆上幾條摔爛了的小狗,血肉模糊的。
有一天,家裡開雜貨店的女孩興高采烈地在教室裡講故事:“有一隻貓,好肥
哦,常到我家來偷吃魚;我們每次拿掃把打他,都被它逃跑。昨天晚上,我阿爸把
它抓到了,四隻腳用麻繩綁起來,然後塞進飼料袋裡面”女孩兒眼睛發亮,尤
其得意她得到了我們所有的注意:“然後我阿母和我和我弟妹四個人,一人抓著麻
袋的一角,把貓按在地上,那貓咪嗚咪嗚叫個不停——然後我阿爸用力坐下去,坐
在貓身上——就像這樣——”
她從桌上跳下來表演,翹著屁股,重重地摔坐在椅子上,把全班的小孩都逗笑
了。
“那隻貓,沒坐幾下,就沒聲音了”
長大一點,去參觀同學家的養豬場。同學的父親,一臉慈眉善目,很熱情地為
我們作課外教學:這是肉豬,這是公豬,這是母豬。到了母豬寮,一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