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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其他人,只有跟隨他七年多的司機。但程怡素有話不傳三耳的習慣,即使是不很重要的事,他也極少在有第三者在場的時候說。程怡的理論是,也許這件事不重要,但你在這件事上所表現的態度、語氣都是一種資訊,可以讓別人瞭解你,判斷你,然後掌握你。
左君年嘿嘿一笑。十多年前兩人中學同窗,分別考上不同大學不同專業,竟都走上仕途,一個在南方,一個在北方,幾翻輾轉之後,竟然都到了白綿,一個任市長,一個任市委副書記。在三十年前,恰同學少年,兩個人的個性就差異對比鮮明,左君年少而敏才,外露,程怡沉穩而篤實,內斂,左君年秉性急躁,程怡脾氣溫緩,兩人都十分不能理解對方竟然能在官場裡混得如魚得水,最後都手握一方權柄。左君年說:“老程那個溫吞水,喝到肚子裡都不解渴。”程怡則回敬一句:“老左是個爆竹捻子,碰不得,一點就炸。”由此可見,中國為官之道博大精深,根本不是如李宗吾者一本小書《厚黑學》可以涵蓋的。
程控交換機裡如果有某個特定的碼流是表示江勇二字的,那麼在這個晚上,出現的頻率簡直可以把白綿市的機器記憶體燒爆。這個名字好像一隻幽靈,從掌管著政治上層建築的市長書記的電話裡,串到各業行商、企業老總的手機上,又分身億萬,好像孫猴子的一口毫毛,溜進無數門家庭電話,甚至,還閃現網咖里正在聊天的男男女女的QQ上。人之死後若是有知,黃泉路上,背後中刀而死的江勇一定兩耳陰風陣陣,鼻子劇烈發癢,噴嚏連天。
江勇生前是個喜歡被關注的人,死後碰上這麼高的曝光率,一定會覺得很是安慰。
程怡既然無意立即和自己分享這個好訊息,左君年只好迫不及待地給別人打電話。在程怡來看,人之死無論如何總算一件悲劇,大可不必這麼喜形於色,但左君年卻嗤之以鼻,程怡不用聽也知道他是把電話打給誰的,除了市委宣傳部部長盧晨光,再無第二人選。在白綿市,左君年是出了名的難相處,他畢業於名校經濟系,又曾留學美國兩年,屬於洋務派,高階知識分子,是重點栽培的跨世紀幹部,在省委辦秘書處服役數年,文章來得,口才了得,放下來做這一任的副書記,是擺明了下來鍍金的,眼裡輕易看不下別人,狂勁兒上來,連市委書記齊大元、市長程怡的話也是說駁就駁,馬春山誰都不怕,惟獨在左君年面前畢恭畢敬,不敢絲毫怠慢。
馬春山私下裡說:“別人好歹都按牌理出牌,這個左君年不是,他就跟瘋狗一樣,毛起來說翻臉就翻臉,咬起人來疼到骨頭裡。管你當著多少人的面,說訓得你像個孫子就像個孫子,跟他較真,那是給自己現找不自在。”除此之外,馬春山怯著左君年的還有一處,只是他自己內心不肯承認,馬春山素以口才聞名,一張嘴比王熙鳳還要厲害,講起話來,七分大道理,三分小道理,句句字字,人情世故國情民情全在他的理裡,但碰上左君年,是有一句駁一句,有十句駁十句,直駁得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以至於大會小會,只要有左君年在,馬春山能不發言就不發言,就算要發言,也十分謹慎,就算齊大元點名要他說話,他也再三斟酌。否則,左君年就算已經講過話了,聽著聽著,就毫不顧忌地咳嗽一聲:“恩哼~——我插一句啊——”——他一咳嗽,就咳得馬春山發毛:“我再補充幾句啊。”然後一條一條將馬春山的話拎起來批一頓,偏生他記性又好,隨時引用最新的中央某檔案精神第幾條第幾行,或者《人民日報》社論某段某句,隻字不錯,從宏觀駁到微觀,從經濟駁到政治,指出馬主任的不慎重與冒進之種種。如果齊大元不打斷他:“老左啊,時間不早了,該吃飯了。”他會滔滔不絕地數落下去,全不管坐在邊上的馬春山黑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黑。
這麼一個左君年,卻和盧晨光十分投契。
左君年初到白綿,他的講話稿照例由市委辦秘書寫好,交宣傳部審閱後再到他手裡,其時宣傳部部長出差,由常務副部長盧晨光把關,盧晨光聽說過左君年的脾氣,仔細把稿子過了三遍才遞上去,結果左君年只掃了幾眼,赫赫冷笑:“這稿子你怎麼把關的?怕中午我沒工作餐吃呀,放這麼一隻大蒼蠅。”左君年把那份報告扔在桌子上,——左君年同志在全市新聞工作會議上講話,他事先給秘書處交代過,給記者們講話儘量少用公文套路,文采要活潑一點,語氣要幽默,盧晨光和秘書處都知道他洋派,報告特意寫得很活潑,文采與激情並重,典故與段子齊飛,私下裡念上幾遍,無不暗暗自得的。他撿起稿子仔細把那一頁再看一遍:“綿江報業集團去歲的改革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在白綿市率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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