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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養得來的。可是別人所有的大多數缺點,她也一
樣具備。在思想方面她比別人自由得多,差不多完全獨往獨來,但她的行事並不比人家
更大膽;至少她實際的利害觀念在這兒代替了她獨往獨來的精神。她相信社會,相信階
級,相信偏見,因為通盤計算之下,她覺得這些對她還是有利的。她徒然嘲笑德國氣質,
她自己就是亦步亦趨的追隨著德國潮流。她很感覺到某個知名的藝術家的平庸,但照舊
尊敬他,因為他是知名的;而假使她和他有來往,她更要佩服他,讓自己的虛榮心滿足
一下。她不大喜歡勃拉姆斯的作品,暗中還疑心他不過是個第二流的藝術家;但他的榮
名使她肅然起敬;又因為收到過他五六封信,她更毫不遲疑的斷定他是當代最大的音樂
家。克利斯朵夫的價值,副官長弗雷希的愚蠢,都是她確認的事實;但弗雷希的追求她
的財富,比克利斯朵夫純粹的友誼使她更得意:因為不管他多麼傻,一個軍官終究是另
一階級的人物;而一個德國的猶太女子比別的女子更難踏進這一個階級。她並不相信這
些無聊的封建觀念,也很明白假使她嫁給副官長弗雷希,倒是她給了他面子,然而她還
是拚命想勾引他,不惜卑躬屈膝對這個傻瓜做著媚眼,逢迎吹拍,唯恐不至。這個驕傲
的猶太姑娘,有資格驕傲的姑娘,銀行家曼海姆的聰明而眼高的女兒,樸素多麼瞧不起
德國的小布林喬亞婦女的,竟想降低身分去學她們的樣。
這一次的經驗,時間並不久。克利斯朵夫對於第斯的幻想很快就消滅了,差不多和
幻想來的時候一樣快。說句公道話,這是應該由於第斯負責的,因為她一點不想法使他
保留幻想。象這種性格的女子一朝把你批判定了,把你在心中丟開之後,你就不存在了,
她心目中已經沒有你這個人,會對著你毫無顧忌的暴露她的靈魂,不以為羞,好似不怕
在貓狗前面赤身露體一樣。克利斯朵夫看到了於第斯的自私,冷酷,性格的平庸。幸而
時間還短,他沒有完全為她著迷。但他的發見已經使他痛苦,使他煩躁。他雖不愛於第
斯,可愛著於第斯可能成就的——應該成就的人物。她美麗的眼睛使他感到一種痛苦的
誘惑,難以忘懷;儘管他現在知道了這雙眼睛裡面只有一顆萎靡不振的心靈在那兒睡著,
他仍舊把它們看做先前所看到的,他願意看到的那個樣子。這是沒有愛情的愛的幻覺。
一般藝術家不完全耽溺在自己作品裡的時候,那種幻覺在他們心中是佔著很重要的地位
的。無意中碰到的一張臉就會使他們有這個境界;他們能看出它所有的美,為本人不覺
得的,不以為意的;而因為本人不以為意,所以藝術家更愛那個美。他們有如愛一件快
要死滅而無人賞識的美妙的東西。
這也許是他自己看錯了,於第斯這個人說不定早已定局,不能再有什麼發展。但克
利斯朵夫有過一個時候是相信她有前途的;這個幻覺始終存在,所以他不能用客觀的眼
光去判斷她。他覺得她所有美好的地方都是她獨有的,她本身整個兒都是美好的;她所
有的庸俗,應當讓德國與猶太這個雙重的民族性去負責,尤其是德國,因為他自己為了
德國性格受過更多痛苦。既然別個民族他還一個都不認識,他就把德國氣質作為負罪的
羔羊,拿世界上所有的罪過一起教它擔當。於第斯給他的幻滅,使他又多了一項攻擊德
國氣質的理由,認為它摧殘了這樣一顆靈魂的熱情是不能原諒的。
這便是他和以色列族初次相遇的情形。他本希望在這個剛強而孤立的民族中間找到
一個奮鬥的盟友,而今一切都成泡影。熱情衝動的直覺原是極不穩定的,常常使他從這
一個極端跳到另一個極端,因此他立刻斷定,猶太民族並沒象一般所說的那麼堅強,而
接受外來影響也太容易了。它除了本身的弱點之外,還要加上它到處蒐羅得來的弱點。
他在這兒非但找不到一些倚傍來支援他的藝術,反而有跟這個民族一同陷在沙漠裡的危
險。
一邊發覺了危險,一邊又沒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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