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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潔的,令人安慰的東西。
這樣,克利斯朵夫用不著有所行動,光是有他這樣一個人,就能給人一種心神安定
的影響。他走到哪兒都不知不覺的留下一點兒內心的光。他自己可絕對想不到。在他身
旁,就在他一座屋子裡面,有些他從未見過的人,也在無意中慢慢的感受到他的嘉惠於
人的光輝。
幾星期以來,克利斯朵夫便是守齋也沒有錢上音樂會去了;寒冬已屆,在他那間最
高層的屋子裡,他凍僵了,不能再一動不動的坐在桌子前面。於是他下樓到巴黎街上亂
跑,想靠走路來取暖。他常常會忘了周圍熙熙攘攘的人,遁入無窮無極的時間中去。只
要看到喧鬧的街道之上,淒冷的明月掛在天空,或是白茫茫的霧裡透出一輪紅日,他就
會覺得煩囂的市聲登時消滅,整個的巴黎沉入了無垠的空虛,那些生活景象彷彿是久已
過去的幾百年以前的生活的影子,文明的外衣沒有能完全遮蓋了的,自然界中的獷
野的生活;只要有點兒極細微的,平常人無從感知的徵象,就能使克利斯朵夫窺到那生
活的全豹。在街面的石板縫中長出來的青草,在荒瘠的大街上,在沒有空氣沒有泥土的
鐵欄中抽芽的樹木,跑過的一條狗,飛過的一頭鳥,充塞於原始天地而被人類毀滅了的
野獸的最後一批遺蹟,一群飛舞的蚊蚋,侵蝕一個市區的無形的疫癘:光是這些現象,
已經能夠使大地的浩然之氣衝出閉塞的人類暖室,吹在克利斯朵夫的臉上,鞭策他的生
命力把它鼓動起來。
在這種長時間的散步中,——往往餓著肚子,幾天的不跟任何人交談,他可以無窮
無盡的作著夢。飢餓與沉默更刺激了這種病態的傾向。夜裡他睡眠不安,做著累人的夢,
時時刻刻看到他的老家,看到兒時的臥室;音樂老是和他糾纏不清。白天,他又跟那些
躲在他心中的人,親愛的人,離別的與亡故的人談著話。
十二月裡一個潮溼的下午,堅硬的草地上蓋著冰花,灰色的屋頂與穹窿在大霧中變
得一片迷糊,枝幹裸露的樹,瘦長的,畸形的,浴著水氣,好似海洋底下的植物,——
克利斯朵夫從上一天氣就老打著寒噤,無論如何不能使自己溫暖,便走進了他不大熟識
的盧佛宮。
至此為止,繪畫沒有使他怎麼感動過。他太耽溺於內心的天地了,來不及再去把握
色與形的世界。它們對他的影響僅限於它們跟音樂共鳴的部分,而那隻能給他一種變了
樣的影子。當然,他也本能的隱隱約約的感覺到,眼睛看的形式與耳朵聽的形式,它們
的和諧都受著同樣的規則支配;他也感覺到心靈深處的水波便是色彩與聲音兩條巨川的
發源地,只是在人生的分水嶺上望兩個相反的方向分了路,灌溉著兩個不同的山坡。但
他只認得兩個山其中的一個,到了要應用眼睛的王國內就迷路了。所以那眼神清朗,號
稱為光明世界的王后的法蘭西,它最動人而也許最自然的魅力的秘密,克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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