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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那點兒悲壯的嚴肅,突然蒙上一道柔和
的光。他抓著克利斯朵夫的手,請他坐在便榻上,靠近著他。
他們把彼此過去的經歷講了一遍。從十四到二十五歲之間,愛麥虞限幹過不少行業:
印刷工人,地毯工人,小販,書店掮客,訴訟代理人的書記,政客的秘書,新聞記者
在所有的行業中,他都想辦法下苦功自修;偶然也有幾個好人,被這小傢伙的毅力感動
了,幫他一點忙,但多半的人是利用他的窮苦與天賦。他得了不少慘酷的經驗,結果總
算不太灰心,只是把他原來就很嬌弱的健康都損失完了。因為學習古文字特別快,(在
一個傳統上受到人文主義薰陶的民族中間,這種才能並不算是例外),他得到一個研究
古希臘學問的教士幫忙。雖則他沒有時間把這些學問鑽研得如何精深,可是已經養成了
思想的紀律和文字的風格。這個出身微賤,一切知識都靠自修得來而漏洞很多的人,居
然學會了運用詞藻的能力,能夠用思想來控制形式,那是布林喬亞青年經過十年的高等
教育也不容易培養成功的。他把這種好處歸功於奧裡維。雖然別人給他的幫助比較更實
際,但替這顆心靈在黑夜中把長明燈點起來的,的確是奧裡維。別人不過是做了新增燈
油的工作。
他說:“從他去世的時候起,我才開始瞭解他。但他和我說過的話都進到了我的心
裡。他的光明從來沒有離開我。”
他談著他的作品,談著自以為是奧裡維留給他的任務,提到法蘭西民族精神的覺醒,
英勇的理想主義的火焰,為奧裡維所預告的;他想替這些做一個響亮的聲音,超臨在戰
鬥之上,報告未來的勝利。他為他復興的民族唱著史詩。
他的詩歌的確是這個奇異的民族的出品。經過了多少世紀,這民族把克爾特古族的
氣息始終保持得那麼牢固,同時又有一種古怪的驕傲的脾氣,把羅馬征服者的遺物和法
律裹在自己的思想外面。愛麥虞限的詩中有的是高盧族的膽氣,瘋狂的理智,辛辣的諷
刺,英勇的精神,又是自大又是勇敢的性格,例如敢向羅馬貴族挑戰,洗劫臺爾弗神廟,
獰笑著對①天揮舞長槍的脾氣。但這個巴黎侏儒象他那些戴假頭髮的祖先一般,也象他
未來的子孫一般,還會把他的熱情寄託在二千年前的希臘英雄和神明身上。這是法蘭西
民族的奇怪的本能,和它追求“絕對”的需要融洽一致的本能:它的思想明明追隨著幾
千年前的足跡,但它反而以為是把自己的思想教以後幾千年間的人作為楷模。古典形式
的束縛反而使愛麥虞限的熱情愈加奮激。奧裡維認為法蘭西是有前途的,他的信念是安
詳沉著的,到了他的門徒身上卻變了如火如荼的信仰,急於行動而勝券在握的信仰。他
要勝利,看到了勝利,歡呼勝利。他所以能煽動法國群眾的心,便是靠這股狂熱的信仰
和樂觀的氣息。他的著作跟戰爭一樣的有力量。懷疑與恐怖的陣線被他突破了。所有年
輕的一代都跟著他蜂擁而前,向新的命運氣過去
…
①臺爾弗為希臘古城,曾被高盧族攻陷。
他一邊說著一邊興奮起來:眼裡冒著火焰,蒼白的臉上東一處西一處有了紅暈,嗓
子也提高了。克利斯朵夫不禁注意到這一堆氣勢逼人的烈火,和燒著這堆烈火的可憐的
身體之間的對照。但這個命運弄人的慘狀,他還只看到一部分。詩人謳歌詠歎的是毅力,
是這一代醉心於體育、行動、戰鬥的勇猛的青年,詩人本身可是連走路都是上氣不接下
氣的,只能過著極有節制的生活,飲食受著限制,只喝清水,不能抽菸,沒有情婦;他
渾身上下都是熱情,但為了脆弱的健康不得不過著清心寡慾的日子。
克利斯朵夫打量著愛麥虞限,覺得他又可佩又可憐。他當然不願意流露出來;但大
概他的眼睛透露了一些訊息,或者是傷口始終沒結好的愛麥虞限的傲氣,以為在克利斯
朵夫眼中看到了惻隱之心,那是他覺得比恨更要不得的。忽然之間,他激昂慷慨的感情
低了下去,不作聲了。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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