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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跪了那麼久,才接了十多塊錢去了。〃他說:〃人跟人能比嗎?比不贏的那只有去一頭碰死,誰叫他不當廳長?廳裡是個好碼頭,人就是要停靠個好碼頭,還不說赤腳醫生,我要是到人汽公司去開車,累了幾倍錢還要掉下來一大截!碼頭不同!廁所裡的老鼠吃屎,見了人到處竄,倉庫裡的老鼠吃谷,見了人大搖大擺,碼頭不同!〃我說:〃有些帳你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他說:〃你當了廳長你就不這樣想了,你覺得自己受了委屈,化工廳楊廳長坐凌志呢,到省裡開會,兩部車停在一起,別說廳長,我心裡都不舒服。你沒看見鄭司機開了那部凌志的派頭,抽菸都是這樣點火的!〃他說著叼著煙仰了頭,掏出打火機做點火的模樣,〃那我就只能看著他甩派頭!幸虧還買了這輛車,給我挽回一點面子。〃
那些天我心裡總想著這件事放不下來。的確沒用我的錢,錢省下來了我也不會多得一分,可錢可以用來救一些人的命,這是個鐵板上釘釘的事實。我覺得這是自己的一個發現,別人都沒意識到這一點。我不能沉默,我要把這個發現說出來,讓大家都想一想,甚至有一種震動。廳裡的人絕大多數都是醫學院畢業的,當有一種聲音向他們的良知呼喚,他們也不至於隔岸觀火吧。這樣想著我有了幾分興奮,甚至是激動,覺得自己找到了履行良心責任的方式。可真正要找到一個機會把這種想法說出來,我心裡又發虛,感到對面有一種自己看不透也無法把握的神秘力量,令人莫名其妙地恐懼。當我想對這種神秘力量作一番描述,使它清晰起來,卻又覺得非常困難。我心中被鈍鋸子鋸著似的,想著自己也算個知識分子吧,看清了事情的真相,都只能裝瞎子裝聾子。我沒有足夠的勇氣去盡那一份天然的責任,屬於角色的責任。良知和責任感是知識分子在人格上的自我命名,這是很久以來在我心中迴盪著的一句話,我甚至想到要把它作為人生的座右銘,它使我有了一點血性之勇。可是一旦面對現實,這句話的說服力就不那麼充分了。現實畢竟是現實,它早就為人們預設了推卸的理由,只要稍稍退一步,就退到了那些理由的蔭庇之下,於是心頭就安妥下來。可是我又問自己,原則如果可能因個人的理由而變通,就不是原則。沉默不僅是對良知的壓抑,簡直就是對自尊心的挑戰。我感到了內心的屈辱,自己與〃豬人狗人〃們實在也沒有兩樣,以動物性的適生方式活著而已。我察覺到深心有一種難以克服的恐懼,它與那種力量一樣神秘而難以描述。細想之後這是失去了身份的恐懼,我是知識分子,我不說話那還能指望誰來說話?我沉默著那我又是誰?我在焦慮中猶豫了很久。猶豫之後我還是決定了放棄,這使我降低了對自己的自我評價。原來,我內心的優越感並沒有充分的理由。
可一段時間以後,馬廳長在全廳職工會議上的一次講話又激發了我內心的衝動。在那次會上馬廳長批評了審計處的湯處長。審計處一位會計對省人民醫院翻修工程的審計提出了不同意見,湯處長就安排她當出納去了。馬廳長在會上說:〃衛生廳有沒有不能聽不同意見的幹部?別的地方我管不了,在衛生廳要有一條上下溝通的渠道,形成對話。你坐在位子上,要讓人家口報心服,那才是水平。讓人家說話,天不會塌下來。自己也不會垮臺。不讓人家說話,天就會塌下來,自己也免不了要垮臺。〃湯處長的職位,果然就免掉了。這件事給了我很大的震動,我覺得自己是不是把領導的胸懷看得太狹小了?
於是我想找個機會把想說的話說出來,我有了那點勇氣。失去身份的恐懼和焦慮折磨著我,我必須開口說話。沒有身份就沒有原則,也沒有責任,那太可怕了。作為一個小人物我沒有身體的自由,上班時去一下對面的辦公室也不可以。但我還是應該堅守心靈的自由,這比身體的自由還重要。我必須開口說話。在又一次黨支的民主生活會上,在別人都發言之後,我覺得那些發言都不痛不癢不過癮,空空泛泛,連皮毛也沒觸及到。於是我說:〃我有些想法,不知該不該說?〃馬廳長鼓勵地望著我點頭,見我還猶豫就說:〃我還是那句話,讓人家說話,天不會塌下來。〃於是我就說了,先說到去賓館起草檔案,再說到小轎車,把帳都細算了,最後以醫務工作者的人道情懷作結,我覺得自己分寸把握還算好,光說事情,沒提到任何人。說完以後就發現氣氛不對,沒有一個人來應和我,丁小槐做出了吃驚的表情望著我,嘴角含著一絲笑意。會場沉靜了好一會,這種沉靜對我構成了巨大的心理壓力。終於馬廳長開口說:〃小池能夠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這還是值得肯定的。大家討論討論,有相同的不同的意見都可以說,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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